文｜曾雅雯／民族基督長老教會會友
圖｜王永宏

既熟悉又陌生

已多年未參與營會的我，看著張貼在教會公佈欄「2023 全國青年查經：上山采鑰」的海報，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曾經參加營會的回憶，陌生的是我的年紀，還適合在營會中「打滾」嗎？那應該是莘莘學子的場合吧！但海報上的講師群我慕名已久，主題也讓我很好奇：「八福」，或說「山上寶訓」。這段熟到不能再熟的經文，有何好解？從何而解？在教會同工的鼓勵下，我鼓起勇氣報名營會。

雖說「八福」（太五 3～12）的經文從小耳濡目染，我卻必須坦承：「認識」不等於「有感覺」；無論是經文中提及的「承認自己靈性貧乏」還是「促進和平」，都不是生活中會主動做或說，或是經常感受到的事。更甚者，長久以來的默唸、默記，卻缺乏理解其背景脈絡，以致「八福」提到的狀態，在我內心成為基督徒的標準樣態，並且相當高標——基督徒就是要「為罪惡悲傷」、要「謙和」，若是我達不到，別說相對應的福氣，我沒有被上帝定罪就該萬幸吧！

感謝上帝向我彰顯祂的慈愛，透過專講、小組討論，開啟我生命另一道認知的大門，而我也才體悟，原來自以為很熟的經文，其實一點都不熟，或許是我不曾認真思考，也可能是不敢大膽提問。

「八福」的背景與脈絡

首先，開會禮拜中李信仁牧師提到「八福」原文的文法——「有福了」才是每句的開頭，語感類似台語的「福氣啦！」說到福氣，在醫院工作九年多的我，熟到不能再熟，而醫院是充滿苦難的地方，我的職業必須在門診佈道，陪伴病人的時候不斷談論福氣，才能為無望的地方帶來一點光。

台灣人認知的福氣簡單且具象：自身和家人平安無事、健康生活即可；若天公伯保佑，附帶財富、房產、子孫滿堂，那真是福上加福。曾聽過一位牧者這樣介紹：「我這個孩子已經有銀子、房子跟車子，就差妻子和孩子便可五子登科！」連基督徒對福氣的認知都與民間信仰相去不遠。回到「八福」，不論任何譯本，我們清楚「福氣啦！」後面接著的都是各個面向的痛苦，並且「天國的子民」、「上帝要稱他們為兒女」這樣的福氣也非常抽象，推測今世所受的苦，大概要等到見到上帝才能享受。

那麼，耶穌這段話到底是說給誰聽呢？在梁哲懋牧師主講的〈馬太福音導論〉中，我理解到馬太福音的寫作對象是猶太人。過去我對猶太人的想像非常籠統，透過講座與輔導解釋，我才得知猶太人細分百百種，處境也大不相同。馬太福音寫作的對象是猶太人中的基督徒，是弱勢中的弱勢——人數稀少、身分備受排擠，甚至無權無財；「八福」的八種狀態（實際上是九種），即是馬太福音成書時期猶太基督徒容易遇到的處境，而我認為稱作「八苦」（或九苦）也不為過。

今日讀「八福」

此外，馬太福音五章 38～42 節則是教導弱勢者如何保護自己；透過這層理解，再次衝擊我的內心。醫院是很容易判別弱勢族群的場域：經濟弱勢、知識弱勢、殘疾失能、身分弱勢……，包括我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的缺乏也可說是弱勢。弱勢者在今世的盼望是什麼？什麼是弱勢族群真正渴望的？對弱勢族群而言，什麼是福氣？坦白說，如果沒有翻身的機會，沒有獲得足夠程度的財富或享受權力，我認為弱勢者在今世是沒有盼望的。這也間接引發我的思考：若今世沒有盼望，那麼「我為何而活？」因此，我認為「八福」有一層意義，就是讓社會底層的人還有活下去的動力！耶穌大喊「福氣啦！」向世人宣告，這「八苦」在上帝眼裡極其珍貴。

走筆至此，過去理解的「八福」像口號，似乎是要號召人們去為義受逼迫，你就會得到福氣。但經由營會三天的反思，現在解讀「八福」更像是安慰——安慰經歷過各種苦難的人。並且「山上寶訓」也蘊含積極的意義——未來還有其他的苦難，例如：被打臉、被奪去外衣，或是被強迫走一里路，即使在有氣息的今世，可能看不到福氣或盼望；但因著對信仰的堅定不移，這份苦難並非白受。苦難無法凌駕我的生命，有更終極的福氣等著我的靈魂享受。回顧報名前，覺得八福還有什麼好解讀的我，著實可笑。

拆毀再建造

李宏恩牧師主講的〈如何查考聖經？〉也令我受益良多。專講的結論：「信仰尋求理解」，我理解成：信仰是不斷拆毀、再重建，卻依然堅定不移。俗語：「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是最貼切的比喻。我知道，也經歷過，但好不容易建好的東西要被拆掉時，是需要勇氣並經歷的陣痛過程。在這段歷程中，我們會越來越靠近上帝的真理。有幸成為陳思豪牧師的小組員，也是營會收穫之一。思豪牧師對信仰的見解幫助我釐清許多曖昧、模糊的想法。我很喜歡思豪牧師對「勇氣」的論述：雖然自己很害怕、怕得要命，但因為看到自己的責任，所以願意認真地完成。「八福」中提到的人不就是這樣嗎？裡面沒有一種樣貌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反而是因為我們先被上帝觸摸到，先看到了那為了真理勇敢的模樣，我們才能不計代價，成為耶穌口中各種樣貌的人。

從心底大喊：福氣啦！

在最後的差遣禮拜裡，宋承祐牧師在講道中問我們：為何耶穌當時的人願意「上山採鑰（天國的鑰匙）？」我認為也可解讀成：「上山採藥（敷在靈魂受傷處）。」爬上這座山要付上代價，我們心中得到進天國的鑰匙了嗎？這場講道深深觸動我心，我過去以為的善不是善，我過去以為的福不是福。我不知道上帝是否給我天國鑰匙，我無法參透，但因為過去的教導加上自身性格，無形中我依然想透過好行為去努力達標。上帝透過這場營會提醒我：每個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把鑰匙，我們經歷了，再行出來，就是最可貴的福氣。上帝同時藉著身邊的人、事、物拆毀我的信念，但祂也要再次建造我內心的力量。對此，我心中的感動無法言喻。

是苦？是福？願我能用未來的年歲，用心體會生命中的「福氣啦！」雖然無法預測何時會再被拆毀，但我相信拆毀與重建都是生命不斷前進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