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雙祈 (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牧師)
圖片|林書弘、李厚諭(《新使者》編委)
我們每個人如果幸運,在學生時代遇到知心好友,生命可以得到友情的滋養與喜悅,那將會成為良好人際互動的重要基礎。
當一個新的生命歷經千辛萬苦,在媽媽搏命的生產之中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外,這個生命最最需要的,就是父母完全的愛與肯定。然而對於新手父母而言,這也是極其困難的功課。因為從來沒有人教導他們如何做父母,他們第一個、甚至唯一的樣本,就是自己的父母。然而,自己的父母絕對不是完美的典範,但極可能是自己最熟悉的模式,除非自己有所覺察、學習和調整,才能讓自己成為有愛、肯定孩子的父母。
愛 難得的滋養生命
東方的父母或許是因為求好心切,多用責備、要求來表達他們內心對子女的期許和擔憂。這樣的愛帶來沉重的壓力,甚至是傷害。張老師月刊出版的《家庭會傷人》、《父母會傷人》,就血淚斑斑地記錄這些駭人的事實。有許多人厭惡父母所給予的傷害和壓力,不能呼吸喘氣於那令人窒息的愛,但是又不自覺地把這些壓力和傷害、不適當的關愛方式,重複地加諸在自己孩子的身上。直到驀然回首,孩子竟已長大,然而歲月卻已流逝,親子的感情也已疏離。
不過,我們如果幸運,在學生時代遇到知心好友,生命可以得到友情的滋養與喜悅,那將會成為良好人際互動的重要基礎;若不然,被人排擠、霸凌、羞辱、惡待,那麼人際互動就會窒礙困難。我在中學時曾經有幾位好朋友,大家互相鼓勵努力讀書。還記得國三時,全校第一名的同學淑華——人長得清秀慧黠——忽然對我說:「妳看起來明眸皓齒!」許多年後的今天,我想起她溫暖的肯定,帶給我許多正面的生命能量。
愛 孤獨的受傷旅人
我國一時,有位女同學忽然經歷家庭變故,躺在床上爬不起來。老師去看她回來後,哭著告訴我們:「同學變成像小baby一樣,啜泣著找媽媽。」那位同學後來再也沒有回到班上,當時懵懂的我們,並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沉重的聯考壓力也不容我們去多想,我們又回到書本考試的世界。升上高一後,團契有位高三的學姐,每天中午來我的教室陪我吃午餐,教我讀書、鼓勵我追求信仰、輔導我的生命難題。因著她的帶領,我穩定參加團契聚會、讀經祈禱、接受洗禮。考上大學後我第一次參加教會的聚餐,學長姐說:「第一次的新朋友免費。」我就這樣被熱情的款待,非親非故,只因我們有相同的信仰。
我大學時期,教會的好友小卉得了嚴重的憂鬱症。她是獨生女,她母親邀請我陪伴她。我們一起去游泳、逛街、聚會,有時候我就住在她家。小卉告訴我,她有幻聽和幻覺,例如:她看到刀子,就有幻覺看到刀子已經割在她手上;過馬路,就幻覺地看到自己已經被車子撞到。她在重度憂鬱時,沒辦法承受沈重的課業壓力,休學一整年,經過就醫休養後,才回到學校讀書完成學業。小卉後來通過國考,成為優秀的專業人士,也建立自己的家庭。我們曾一起研究她的病史後發現,她的母親彷彿也有憂鬱症,只因為她是單純的家庭主婦,沒有出外工作,她就平順地度過。
後來我很幸運,在很年輕時成為大專生的陪伴者。學生們跟我訴說生命中的困擾,家人之間彼此相愛、卻又彼此傷害。有位白淨可愛的姐妹對我說,她的媽媽很討厭她,在情感上對她十分冷漠疏離,只因為她長得很像她爸爸,連個性特質都是。在她長大之後,發現父母個性非常歧異,對媽媽有更多理解,但是多年的冷漠、諷刺、惡言,已經深深傷害她的心。
學生小欣一直有幻聽、幻覺,嚴重的時候臉部的神經還會拉扯,她在鏡中看到自己扭曲的容顏,幾乎不能接受。有一次她看到電視上某位牧師在節目中說:「所有的精神疾病都跟鬼附有關!」她開始覺得,有個惡魔住在自己的裡面,於是她不斷地去教會趕鬼、說方言禱告、上禱告山,但惡魔好像依舊在她身上。在一次嚴重的發病後,小欣被家人送去醫院的精神病房,配合醫生的治療。但是在出院的那個下午,她卻從大樓頂樓跳下,結束自己的生命。小欣其實是精神分裂患者,若單純配合醫生積極接受治療,也許可以穩定病情,但是她卻一直覺得有鬼住在她心裡,因此即使她相信耶穌,也沒辦法和自己共處。
愛 一生的學習旅程
我在擔任助人工作之後,遇到更多憂鬱症及躁鬱症病患,有些人是先天遺傳,有些則是後天遇到種種壓力而生病。他們輕則胡思亂想、憂鬱纏身、食不下咽、失眠焦慮;重則自傷、傷人、自殘。他們大部分都沒有病識感,讓家人非常的擔憂。
小蕊遇到的功課超級難解!她和先生因自由戀愛而結婚,在老二出生後不久,她因生病住院治療。但康復出院後,她卻發現先生對她冷淡許多:先是嫌孩子哭鬧,自動搬到樓上睡覺;然後他對孩子也失去耐心,下班後總是躲在自己的房間,留下她獨自照顧兩個小孩。先生時常人在心不在、眉頭深鎖,他還常用惡毒的話罵兒子:「你這麼娘娘腔,這麼瘦小,真沒用!」「你出去,給我滾,我要送你去孤兒院!」「要是沒考到T大,你就一輩子了然!」他時常深夜不睡,猛喝烈酒,內縮在自己的繭裡。小蕊忙完孩子,想和先生說幾句溫暖的話,卻往往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她問牧師:「是否要如此痛苦終生?」
然而,慧黠的小蕊有注意到,公婆之間有很大的嫌隙,婆婆時常定睛在夫妻之間的差異,頻頻責罵、碎念,造成家庭氣氛凝結。小蕊的先生曾經說過,他感受不到媽媽的關心,從小自己是孤獨長大,心裡覺得自己跟孤兒沒有兩樣。有一次小蕊聽牧師講道提及:「子宮的意思就是憐憫。」小蕊於是對還未被憐憫乳養的先生感到憐惜,也了解難怪先生今日會成為沒有憐憫、不懂同理心的父親。牧師陪小蕊一起禱告的時候,她好像對以往的傷害有些釋懷,因為上帝的光給她一個指引,讓她試著重新用子宮,以憐憫再次理解她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