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爭取福利,但推不了的時候我們還是要回到個人,看能不能夠有什麼改變。
延續剛剛介雲所說的,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就是在現代長老教會的處境裡,我們面臨了「中產階級化」的問題,牧者是否真的知道所謂「民間疾苦」,究竟是越大間越復興的牧者比較知道民間疾苦?還是弱小貧窮的教會,比較知道現在的人民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如果我們覺得教會中產階級化是需要反省的,我想這也是我們需要時刻提醒自己的。
公務機關怪現象
本次論壇我想我可以分享一些我個人的生命經驗,談談自己的就業史。我很幸運生長在一個公教人員的家庭,因此不用負擔學貸,私立大學社會系畢業、國立大學政治所畢業,大家可以猜一猜這樣社會科學學歷背景的畢業生可以拿到多少起薪?答案是35,000。我當時畢業後繼續留在學校裡擔任研究中心的專任助理,拿的是國科會所核定的敘薪標準,每年年終獎金是扎扎實實1.5個月,沒有以任何名目打折扣。
由於我當時畢業後是在校園裡直接與職場銜接,不懂得社會上實際的薪資狀況。當時看到在大學系所擔任助理的朋友時會想,「哇!這個人真的是太能幹了」,又要作帳、又要負責協調處理教授們大大小小的各種要求,還要隨時注意系所收支狀況是否平衡,然而因為是用學歷敘薪,這樣一個人的薪水卻比我低。當時我很替這樣的朋友叫屈,時常會想說,「你明明這麼能幹,為什麼不去外面找更好的工作!」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我自己不食人間煙火。
這個工作做了一年以後,因為意識到這樣做下去是沒有發展前途的,可能幹了十年還是在領35,000元的薪水當個助理,所以就帶著理想離職,進入一個國家級的博物館擔任編輯工作。大家可以再猜一猜,碩士學歷在這裡可以領多少薪水?答案是25,000元,但是我太有理想、太熱愛這份工作了,所以仍然選擇接受。
以前大家或許會說,「政府怎麼可以投機取巧使用約聘人力」,事實上我前一個工作就是約聘的,福利還相對有保障。大家太小看政府機關的求生能力了,在預算有限的時候,派遣人力就成為聘僱的方式,即便做的是專業工作,例如修復古物、紙張、編輯刊物等,一樣是領25,000元做派遣工。而負責管理這些派遣人力的人,竟是機關裡負責送公文的技工,有時負責的技工還集合所有的派遣人員訓話,叫大家不要抱怨,「有本事自己去考公務員。」
由於派遣制度太多弊病,政府單位也知道應該減少派遣人力的使用,但是大家以為這是好事嗎?錯了,改個名目叫做駐點人員,仍舊換湯不換藥。由於這些工作都不算是隸屬於政府的職員,屬於外包廠商,各種福利保障都大有問題。在同工不同酬、起薪已經不如人的情況下,年終獎金等還有可能任由派遣公司苛扣,除非遇到有良心的「公務人員」願意關注,否則都是任由派遣公司宰割。再回顧過去在學校擔任約聘人員的日子,跑遍各個行政單位的經驗發現,政府單位裡所謂「約聘人員」反而都是真正踏實做事的員工,狹義的「公務人員」反而大多喜歡推卸責任,甚至處於狀況外。
我們真的窮嗎?
我的第三個工作則是來到教會公報社,起薪比第一個工作差,比第二個工作好,然而無奈這也是教會界的現況,雖然大家不知道彼此薪水的實際數目,但都知道大概不會太好。但我要回過頭來說,面對青貧時代,我們論述事情的角度好容易落入「青年實在太可憐了」的感嘆,但是我想提醒大家思考一件事情,就是我們真的貧窮嗎?還是因為社會分配不均讓我們覺得差異很大。
我回想我父母還是青年的時代,他們也是說自己過得有多辛苦,常常會聽到兩個人合吃一碗陽春麵等故事,還努力存錢在月薪3千元的狀況下買了100萬元的房子。我稍微換算了一下,然後問我自己,「如果月薪3萬塊,我敢買一千萬元的房子嗎?」我想可能不敢。透過簡單的比較,我們現在所謂的「青年貧窮」,好像也不是青年需要起來革命的貧窮,而是社會很穩定,穩在下面的那種貧窮,等於大家都住在地下室。但是我們有能力改變它嗎?因為目前的狀況對整個國家是非常不好的。
目前我們擁有的是一個非常階級化的社會,考上公務人員等於就是貴族,不想考的就是平民、賤民。但是要改變現狀只有透過制度的改革才做得到。還有一點非常不好的是,現在考公務人員的人大多只是想要「考上」,而非有什麼志向,期待的不是「我的生命能夠達成什麼樣的目標或使命」,而是期待什麼事都沒有、或者期待一個很好的退休生活。我覺得這對一個國家來講是很可悲的事情,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腦中所想的不是「我這輩子可以做出什麼」,而是「我以後可以過一個很好的退休生活」,讓人覺得這個國家好像沒什麼希望。
用什麼衡量生命的價值
有時候這個時代走到這裡,我們個人可能無能為力,或許我們可以推一把的時候推一把,我時常覺得台灣不一定是公務人員福利太好,而是勞工的福利太差,所以我認為檢討的對象不是基層公務員,而是我們應該爭取一樣的福利。但推不了的時候我們還是要回到個人,看能不能夠有什麼改變。
當我們在面對青年可能買不起房子、不敢生小孩的時候,還好我們是有信仰的人,這不是說大家都要來教會機構做事,而是我們能不能夠找到自己生命的方向跟使命感。例如這些從事工運、社運的人,他們的收入不多,但是生命為何能夠如此豐富?如果是用薪水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那就會陷在痛苦裡面;如果是用「我要做什麼」來衡量生命的價值,或許就能夠跳脫出貧窮的迷思,你還是有陽春麵可以吃,但是你做的事情會是很滿足、很有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