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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谷哥還需要恆偉哥嗎?

2025年2月9日

文、圖|蔡恆偉/台中大專學生中心工作者

這些學生對聖經的認識相對片段、破碎和模糊的現象,原因可能大多與學生團契的聚會型態有關。

在大魚肚子裡的人

某次團契聚會安排「你畫我猜」,主題為聖經人物。在兩組搶答的過程裡,有人畫了一個人在魚的肚子裡,畫完之後,負責搶答的同學也許是太緊張,一時回答不出來就愣在白板前。大家都感覺到他應該有答案,但他怎樣就是擠不出那個人的名字。在那個當下,不只跟他同組的夥伴崩潰了,我也崩潰了。「約拿」這兩個字對那位同學來說,就像是迷霧裡一個模糊的身影,怎樣都說不出口,大概是中了什麼「不能說出那個名字」之術(並沒有這種東西)。這次的經驗讓我記憶深刻,也可說是這幾年來我觀察到的大專生信仰狀態的某種縮影。

進入大專服事以來,我盡可能在所帶的團契聚會前安排一段固定的查經時間,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學生想不起約拿已經不是太讓我驚訝的事情了。查經過程中,我問學生的問題會得到各種有趣的回答,例如:詢問學生是否聽過耶穌的某個故事,我可能會得到三個故事加起來的有趣版本,或是把保羅說的話當作耶穌說的,也曾有過學生以為某首詩歌的歌詞是聖經經文(其實是不同經文的改寫、串接)。

當然更多時候我問的問題,會得到學生昏沉與茫然的眼神,因為許多我以為應該是兒童主日學或國中班就會知道的故事、比喻、聖經知識,對團契的學生來說是:「哇,這是第一次聽到耶!」也因為學生會覺得查經的內容常常都是「全新的」,以致他們也不太確定還要問什麼,或者因為很想睡覺,而保持尷尬又不失禮貌的沉默狀態。比起查經/研經,我常常感覺自己比較像是在教主日學。就我有限的觀察,學生對於聖經的認識大多停留在兒童主日學的時期,並且呈現出片段、分散又記憶模糊的情形。

恆偉哥,有懶人包嗎?

也許是因為覺得自己像在教主日學,又認為同學們「應該」要認識更多跟聖經和信仰有關的、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冷)知識,因此我常常在查經的過程中,不斷補充相關的背景、脈絡,但又常常在解釋的時候越說越多,越拉越遠,而顯得很冗長(應該只有 5 分鐘吧)。某次正講得口沫橫飛、寫滿白板的時候,一位學生舉手問我:「恆偉哥,有懶人包嗎?」看來《 i 世代報告》提到當代學生的注意力只有幾分鐘是真的。

《專業之死》這本書提到:網路大幅改變人們閱讀與思考的方式,面對海量的即時資訊,我們只想快速得到解答,因此,已經幫我們「去蕪存菁」(但事實上很可能相反)且畫面精美、容易閱讀的懶人包,就成為首選。作者說:「與其說人們在網路上做研究,不如說他們在尋找漂亮的網頁,好讓自己能在最短時間獲得解答。」這句話還蠻符合我在團契現場的觀察,學生期待輔導能夠直接提供涵蓋重點、有一定深度又不用太多細節的答案。只是很遺憾,我最不會的,就是做精美的懶人包,他們只能聽我講完落落長的讀書報告。

PSF(台中大專聯合團契)的同學有個有趣的習慣:每個聚會、營會活動的設計,都要搭配一段主題經文。因此,不時會有活動總召拿著經文來問我:「這句經文適不適合某個主題?」因為他們感覺經文可以,但又不確定對不對;確實有些經文很微妙,也有時會滿頭問號,不懂他們怎麼會用這段。當我詢問他們是怎麼找到這段經文的?答案幾乎都是:用關鍵字去 Google,或者用 ChatGPT 來找經文,谷哥或 ChatGPT 查到的經文通常都會有跟活動主題類似的字詞,但其實他們只要自己再閱讀前後文,就很容易發現這段經文適不適用;只是,他們更習慣直接找輔導問答案。

在擁有強大搜尋引擎和生成式人工智慧的世界裡,讀經、查經、背誦聖經似乎不再必要。這些工具給使用者「我已經有知識與智慧在雲端,需要的時候再去搜尋即可」的錯覺(而且我們基本上假設它們是可以信任的)。許多研究都指出:網路對知識與研究的影響,就是思考的淺碟化。正如《專業之死》提到的幾個研究:發現上網查找資料越多的人,可能反而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吸收。因為許多人只是「暴力瀏覽」(書上用語)各種標題與摘要資訊,好快速找到自己要的內容,並沒有進行真正的閱讀、研究。谷哥幫團契學生找到經文,但偶而還是需要恆偉哥幫忙確認。不過,我直接給答案而沒有藉這個機會帶他們研讀聖經,這可能也有點「暴力」。

我問阿嬤就好

那麼,學生對於自己在信仰上的理解處於片段化、破碎化的情況,會不會覺得是個「問題」?我詢問過一些學生,他們大都會覺得:希望有機會能夠把這些片段而破碎的部分補上,讓自己對信仰的認識可以再完整一點,至少可以聽懂牧師講道,或是當同學問問題的時候,自己有能力回答。

至於如何有系統的幫助大家補足信仰知識?受訪的學生還是希望能透過課程來進行(但大專大使培訓為什麼只有 5 個人報名?);當然,也有同學覺得信仰知識片段化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一位畢契就分享:自己在大學時只是很喜歡來團契,對於更深入認識信仰,並不覺得有什麼重要或必要性(事實上,在我非正式的訪談資料裡,影響學生參與團契的主因之一,就是團契裡有沒有好朋友,而非關信仰);反而是畢業、進入社會之後,才開始覺得想要認識信仰。

對這些學生而言,在現階段對信仰的認識,認為已到哪裡,在那裡就好,沒有特別的動機認為自己應該要有更多的認識與瞭解。如果遇到問題,就自行去 Google 答案,或像一位學生分享說:他不懂就會去問阿嬤。大量運用網路學習、自行查找答案是 i世代的特質之一;那麼,辨識網路世界的資料哪些具有可信度,就是他們的挑戰。事實上,各種 YouTuber、Podcaster、網紅基督徒、網紅牧師的線上直播、講道內容,品質參差不齊。曾有學生拿一位 YTer 某集解釋基督教發展史的影片內容來問我的看法,我只告訴他:「嗯,這個不用看。」

主日學畢業。啪,沒了

這些學生對聖經的認識相對片段、破碎和模糊的現象,是我透過非正式的與學生訪談和問卷詢問得到的結果,而原因可能大多與學生團契的聚會型態有關。

台灣神學家高天香教授曾如此定義基督教教育:「『基督教教育』就是教會有意且系統地安排的學習活動或經驗,以幫助人發展基督教信仰,過基督化的人生。」不過,符合「刻意安排且系統性」的基督教教育,似乎只停留在多數教會的兒童主日學階段,大約有一半的受訪同學,自認信仰是在主日學開始養成。有位受訪學生這麼說:他覺得主日學時期信仰養成的過程都是被動接受,雖然感覺不到系統性和連貫性(教材選用、老師的輪替、上課方式變換等等),但參加久了還是會有一定的記憶,慢慢累積、建構認識信仰的基礎。

然而,到了多數同學覺得自己的信仰開始萌芽、建造的國、高中階段,類似主日學「刻意且系統安排」的信仰教育反而消失在團契的聚會安排裡。除了部分受訪者的教會有門訓課程和固定的查經,大多數團契的聚會通常是安排一段靈修經文分享、一季幾次的查經或信仰專題,但是這些經文選讀多數是不連貫的。此外,也有部分受訪者參與的「學青團契」年齡跨距太大(從國一到大學),以及為了考慮慕道友的狀況等因素,以致很難安排適切的信仰教育內容。因此在大多數的狀況裡,從國、高中開始參與團契的夥伴,就只能從這些分散的聚會安排中,嘗試認識信仰。

進入大學階段後,多數長青團契的聚會型態還是承襲傳統方式進行,團契的信仰教育內容主要是採取每季安排二至三次查經,並搭配二至三次信仰、神學主題的專講來進行,而這些主題之間也不一定有特別的連貫性。雖然神學主題、信仰議題的討論可能比高中時更深入,或許也會增加一些聖經故事,多知道一些經卷,但整體而言,在聖經的認識上,依然呈現片段、分散的狀態。

我們能做些什麼?

大專長青團契的位置處在教會青年離開高中階段與進入社會之間,參與其中的青年都是帶著高中之前所建構的信仰進入大專的,在大專階段我們能夠做的,就是讓他們在長青團契裡有不同層面的學習後,再回到教會。因此,我們要將信仰培育的觸角延伸至高中之前,在大專長青團契的事工中補足「刻意且系統化安排的信仰教育」的空缺,作為銜接高中到社青之間的信仰教育環節。或許未來可以透過總會大專事工委員會與《新使者》雜誌的資源,提出一套適合大學生的信仰教育教材(暫且稱之為大專主日學教材),幫助各大專團契進行宗教信仰教育。

大專團契的組成事實上多元且異質,以上僅就我所能接觸到的學生及其現象的觀察與非正式訪談記錄,提供個人的看法與建議。盼望這樣的有限觀察,可以提供讀者參考。

延伸閱讀:

1. 珍.特溫格(Jen M. Twenge)。《 i 世代報告:更包容,沒有叛逆期,卻也更憂鬱不安,且遲遲無法長大的一代》(iGen:Why Today's Super-Connected KidsAre Growing Up Less Rebellious, MoreTolerant, Less Happy and CompletelyUnprepared for Adulthood and What ThatMeans for the Rest of Us )。林哲安、程道民譯。新北市:大家,2020。

2. 湯姆.尼可斯(Tom Nichols)。《專業之死:為何反知識會成為社會主流,我們又該如何應對由此而生的危機? 》(The Death of Expertise: The CampaignAgainst Established Knowledge and Whyit Matters )。鄭煥昇譯。台北市:臉譜,2018。

3. 高天香。〈論基督教宗教教育〉。《台灣教會公報》第 2306 期。1996 年 5月 1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