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榮富/現為屏東家扶中心社工員,曾經吸毒、販毒十二年
所以,你們必須治死在你們身上作祟的那些屬世的慾望,就如淫亂、污穢、邪情、惡慾,和貪婪……你們必須根絕這些事……因為你們已經脫掉舊我和舊習慣,換上了新我。這新我,由創造主上帝按照自己的形像不斷地加以更新,能夠完全地認識他。——〈歌羅西書〉3章5-10節
廟口廝混結黨成幫
我是屏東縣人,今年三十七歲,已婚,育有一女。家中共有五位兄弟姐妹,大姐1990年死於紅斑性狼瘡,留有二男一女。大哥1997年與大嫂死於一場意外車禍,留下一男,母親也於同年因悲傷過度而離開人間。小學五年級時,姑丈出海捕魚滅頂於海難,我即過繼給姑姑,在法律上成為傳承姑丈家香火的子嗣,但實際上依然在原生家庭居住與成長。父親從事捕漁工作,1986年改行從事海產批發生意,而我們兄弟姊妹小時候的感情非常親密。
我家位於廟的後方,為世代民間傳統宗教信仰,從小在耳濡目染下,對廟裡的一些禁忌與規律都頗為清楚,也常扮演八家將參與廟會活動。高中時期,我常翹課與朋友在廟口廝混,初期並以當地的輟學青少年為主,組成一個稱為「廟口幫」的非正式組織。由於我幾乎有一半時間都待在那裡,荒廢學業,在父親多次到校方交涉後,我才好不容易拿到高中文憑。畢業後,我依然在廟口混日子,打群架、相互械毆,夜晚則在屏鵝公路佳冬段的戰備跑道上飆車,因此在警察局過夜也是家常便飯。
吸毒販毒墮入深淵
後來,我和「廟口幫」的幾個成員到高雄市發展,落腳在七賢路上某電玩遊戲機台店,從事外場圍事工作。當時的安非他命還未被列入禁藥,全國上下到處都興起吸食的熱潮:女人靠它美容與減肥、藍領階級靠它提神、白領階級靠它提升身分地位、窮人則靠販賣安非他命養家餬口。而電玩賭博性機台的客人大都是長時間熬夜,店家通常會提供安非他命給客人提神,因此我們一夥人也漸漸地接觸到安非他命,在了解販賣它的利潤很高後,遂與朋友離開電玩店,一起做販賣安非他命的勾當,並開始接觸到海洛因。
安非他命後來被政府列為禁藥,甚至二級毒品。那時我心想,安非他命既為毒品,販毒被捉要判重罪,而海洛因比安非他命利潤更好且又可提升在毒品圈中的地位,乃與朋友商量由我進軍海洛因市場,而原來安非他命路線則由同夥主導。沒過多久,我便在高雄市三民區、小港區、前鎮區和苓雅區一帶闖出名號,同時也漸漸地染上海洛因毒癮。一年後(1990年)我接到兵役入伍通知,遂將販毒事業委託同夥管理,而在二年多的海軍服役中,我幾乎都在半夜爬牆進出營區中度過。其間同夥因吸食安非他命過量,產生幻覺而跳樓自殺,瓦解了之前建立的販毒網絡。但恰巧軍旅中有一位同梯的海洛因老手,其大哥正因販賣海洛因案件而遭通緝,退伍前半年,我與這位大哥搭上線,役畢立即在高雄縣林園地區成立一個販毒網絡,做起海線的販毒生意。
剛開始,一方面怕家人懷疑,一方面可輕鬆應付警方的懷疑與查緝,我在一家汽車公司擔任汽車銷售業務員,以掩飾自己的販毒行徑。但隨著販毒網絡不斷擴大,以及本身的毒癮越來越重,約一個小時要施打一次解癮,否則會開始冒冷汗、發作毒癮,遂離職正式成為一位晝伏夜出的毒販。由於本身毒癮極重,對海洛因的需求甚大,如不擴大販毒版圖已很難供應自己與同夥吸毒的需求,因此搭上毒品上游的線,開始直接走私毒品,但不久即被調查局查獲而遭瓦解。這段期間,我因吸毒、販毒而多次進入勒戒所勒戒與短期服刑,一直在吸毒、販毒與勒戒當中循環過日子,生活宛如行屍走肉一般。
大哥與大嫂過世後約三個月,母親即因悲傷過度而離開人間,依稀記得在母親的遺體旁,是我第一次有戒毒的意念。我向母親承認自己有毒癮,但想戒又戒不掉的心情,懇求母親在天之靈能幫助我把毒癮戒掉,遺憾與悲哀的是,不到半小時,我即因忍不住毒癮發作的痛苦,不管半小時前的誓言,而在母親遺體旁施打海洛因解癮。當海洛因毒針一打下去後,我的眼淚馬上奪眶而出,腦海裡一直閃著這些日子來因吸毒所造成的種種畫面,如姊弟因金錢而造成關係破裂、親戚朋友被騙錢騙到只要我一出現就馬上把鐵門拉下,甚至父親也放棄而斷絕父子關係等。此時我一直很「想死」,就把毒針裝滿毒品,要用注射過量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但連試了幾次都沒有得逞,就是死不了,往往昏迷幾小時後就醒了過來。
遇見妻子扭轉人生
在對人生無盼望、自我放棄的時候,我遇到了妻子,她在一家醫院從事護理工作;也正因為與她交往到結婚,扭轉了我整個的人生。那是在一次機緣下,我窮兇惡極地向人追討買毒所積欠的款項,對方走投無路下害怕地躲進醫院的急診室,當時妻子服務於該急診室,認出我是她同桌坐在一起中間有劃線的小學同班同學。重逢後,我隨即展開追求與交往,並隱瞞自己吸毒、販毒的行徑。妻子的家族是非常虔誠的好幾代基督徒,在論及婚嫁時,她的娘家所有的親戚朋友都不贊成與看好這樁婚事(當時女方並不知道我吸毒、販毒之事),但妻子執意要與我結婚,岳母拗不過妻子的懇求,遂開出要我受洗成為基督徒的條件,方能答應此婚事。當時我並不明白基督信仰的真諦,心想這條件太簡單了,因此就糊裡糊塗地受洗成為有救贖印記的基督徒,當然,也就順利地與妻子結婚了。
一個多月後,妻子終於發現我染上毒癮的祕密。對她而言,此殘酷的事實簡直比去死還難過,但妻子強忍著悲痛,要我坦白吸毒的詳細過程,並詢問我戒毒的決心,當她知道我想戒毒又戒不掉的心情後,毅然決定陪我走戒毒的坎坷路程。在歷經各種方法、嘗試無數次的私人戒毒醫院後,我依然戒不掉毒癮,而在所有的人都放棄時,唯獨妻子選擇默默承受,繼續陪伴我走這條戒毒之路。將近五年的戒毒歲月中,花錢無數,連妻子結婚時的首飾都變賣光了,且還積欠龐大債務,但依然戒不掉我的毒癮。此時岳母終於忍不住,對我下最後通牒說:「若是以人的角度來看,我早就強制把女兒帶回去了,但是因為今天耶穌愛你,使我無法照著自己的想法而行,既然耶穌不肯讓我把女兒帶走,我不會逆行旨意,但我要你去一個福音戒毒機構戒毒,因為如今只有耶穌基督才能救你。」當時我心質疑,自己早就是一位受洗的基督徒,莫非這裡的耶穌法力較差,而別地方的耶穌法力較強,但迫於現實之無奈,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答應。
福音戒毒悔改得救
終於,我來到屏東縣長治鄉的一個福音戒毒機構,依稀記得當天是下午四點多抵達,一些必要的入村手續辦完後,我被帶到一間專門讓新人適應的房間,稱為適應室。此適應室是用類似監獄獨居房式的設計,超厚的白鐵圍繞周遭,且須經過二道門鎖才能進入。見此場景我內心深覺不妙,因為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在適應室不到數十分鐘,我的毒癮便發作,開始瘋狂似地吼叫、砸物品,要他們放我出去,這裡的同工則不斷地安撫我,但我就是無法靜下心來,最後甚至連此機構的執行長王牧師也進來關心,但我還是無法承受毒癮發作的痛楚。
約莫到了凌晨時分,正當我最難受時,發生了一件改變我整個人生的神蹟。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幕駭人的影像劇,內容是這樣的:我獨自一人走在海邊沙灘上,突然一陣轟然巨響畫過天際,我抬頭一看,竟然是一架民航客機在眼前不遠處失事墜毀,很多人都跑過去搜尋生還者,突然有一人跑到我身旁,要我一起參加救援行動,我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正當我在一堆屍塊中翻找是否有生還者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幕驚悚的畫面,我看到躺在正前方的竟然就是自己的屍體,一剎那,那影像就全然消失了。
此時的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但不可思議的事又接著發生。就在看見自己的屍體影像消失後,一位此福音機構的陳姓傳道人走了進來,口中念念有詞地嚷著奇怪,怎麼有一股力量一直推著他到我這裡來?當陳傳道見到我時,拿一本《聖經》給我,說要與我分享新約〈歌羅西書〉3章5-11節,那時的我根本還不知道《聖經》有什麼新舊約之分,更何況是要找出那個經節,但奇妙的是,我人生當中第一次翻閱《聖經》,竟然就翻到這段內容。閱讀後,我的眼淚無法控制地如大雨般狂流,連陳傳道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而我這時已經完全醒悟,深信耶穌基督在我身上行了奇妙神蹟,他讓我親眼看見自己過去偷拐搶騙並說謊成性的舊我已經死去,如今是一位蒙上帝救恩的新造之人。
當陳傳道見到此景時,心裡也驚覺今夜已發生了神蹟奇事,當場就帶領我作認罪和決志的禱告。禱告後,陳傳道只說我已經得救贖,然後就默默地離開了。當時我的身上已感覺不到毒癮發作的痛楚,且一夜好眠到天亮,自此毒癮未再發作,而我也真正屈服於耶穌基督的權柄下,承認他作為我一生的救主。
結語
離開福音戒毒機構後,受到上帝的呼召,領我順利進入台南神學院社工系受造就,也讓我清楚地明白耶穌要讓我以自身的經歷去服事與回饋社會。曾經我是社會上人人都唾棄的大爛人,當世人都拋棄我時,唯獨耶穌基督贖了我的罪惡,並將豐盛的恩典白白賜予我,又差派許多天使(妻子就是其中之一)來守護我,讓我能夠走出毒癮之綑綁。回首前塵,我又何德何能能享受如此之恩典,因此更毅然地投入社工的行列,期盼未來能幫助像我一樣身處社會黑暗角落的邊緣人,並以此來榮耀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