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宙緯/馬偕專校校牧
也許愛情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另類的鄉愁;我們都在長大成人之後,想念那個曾經無微不至、被愛包護的膀臂。
如果時光倒流
今年的西洋情人節恰逢大年初三,老婆大人另有行程不在家,讓我剛好可以與讀研究所時認識的學長去喝一杯。兩人走了大半個台北市的舊東區,找不到一家有開店且還有位子的酒吧,只好寄居在燒烤店的一隅。幾杯黃湯下肚,兩位中年大叔就開始說起久不可考的愛情史。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你最想跟你的初戀說些甚麼?」我們同為心理學背景,很自然地從完形心理學派的角度,倒述這段早已塵封的回憶。初戀時,我們都是不到20歲的毛頭小子,一晃眼,時間就已超過20年。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學生在戀情結束的時候,氣呼呼地走進校牧室,說:「牧師,可以告訴我,上帝為什麼不愛我?」受傷的她很難理解,其實有時不是人們做錯甚麼;更多時候,年輕的情侶並不是輸給了愛情,而是敗給了年輕。
「那個時候,我的初戀趁營會爬上我的床,我嚇壞了……。」回憶過往時,學長笑盈盈地談起過去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二個中年大叔雖然都已經是為人父親之齡,但談起當年的往事,還是可以瞥見那個18歲少年的青澀。對照當年的意氣風發,現在的大叔們對於愛情早有不同的想法:「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會很想對初戀說:『謝謝妳那麼愛我!』」我淡淡地說。我18歲就進入愛情,交往六年,一同經歷彼此的畢業、初入社會到論及婚嫁。但學生時期的戀愛,無法清楚預知自己的未來,當真被人問:「你準備好要在眾人與上帝的面前宣誓,愛這個人一輩子嗎?」那時,我陷入沉默,無法回答。
余德慧老師的書中,形容人與語言、文化的關係就好像魚在水中,雖然很多時候我們沒有覺察,文化與語言卻已經無時無刻在影響著我們。從小在教會長大的我,對於分手的印象極為負面,更別提成為負心漢。但當關係變成責任,相愛變成重擔的時候,卻沒有人能教我該如何誠實面對自己心中的恐懼。「那個時候我曾說:『愛情在我眼中,如同曹操說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也難怪多年後的自己會走上心理諮商這條路,看不懂自己心靈地景的人,面對變動不安的世界,沒有勇氣也是一種自然。
愛情,另一種鄉愁
回到校牧室的場景,我拉了一張椅子邀請采媗坐下來,她一口氣與我聊了二個多小時,那天我沒有太大的回應,只是專心地聆聽。爾後,采媗便常常來校牧室找我,名義是來找牧師聊聊天,但事實更像一個人使用語言,向他人陳述自己曾經去過的心靈地景。在她的分享中,我彷彿一同到了他們告白的海邊、初次約會的餐廳、甜蜜旅行的東海岸,當然還有讓她淚流不止的那封簡訊。回憶過往時,采媗時而喜悅、時而悲傷,時而興奮、時而哭泣。與過去不同的是,采媗現在帶著不同的心情、期待與失落,看待這段曾經以為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關係。
「宙緯哥,我寫了一封信,信中我告訴他:『謝謝你曾經這麼愛我,我也會繼續為你祈禱,願你未來的每一步都有上帝的保守帶領。』」三個月後,采媗在休學前握著她寫給前任的信,地點一樣在校牧室,但這回她要的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鼓勵。
「妳做得很好。相信我,有一天妳會明白這段關係對妳的意義……。」分開前,我笑著對采媗說。也許愛情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另類的鄉愁;我們都在長大成人之後,想念那個曾經無微不至、被愛包護的膀臂。只是現實中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們不停地在愛情的世界裡渴求,尋找那種回到家鄉的感受。
「有病就要看醫生,不要用愛情來治療。」我想起幾年前讀研究所時,曾經對學姊說過的話。現在想想,這句話雖然有道理,卻過於殘忍,殊不知愛情是最接近心理治療的一種手段。我只能慶幸自己有信仰,讓上帝安慰我的鄉愁,而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