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曾俊崴/台南大專成大 SCM 團契,國立成功大學政治學系學生
在尋找並肯認自己身分的過程,一個「後太陽花世代」的年輕人,找尋台灣認同的故事。
中國影音媒體的滲透
「注意看,這個男人太狠了。」如果看到這句話,腦中馬上出現聲音,請小心,或許你使用的社群平台已悄悄被中國短影片滲透。
近年無論是抖音、IG,或甚至是 FB,短影片的崛起迅速侵占了各大數位平台。這些短影片的出現,許多來源是從抖音轉發,透過幾秒的時間挑起觀眾好奇心,把握住短時間對感官的刺激,是短影片爆紅的流量密碼。它們的形式非常多元,如電影解說、舞蹈短片、整人短片等等,然而這些看似無害的短影片,卻可能在短時間內,輸入特定的意識形態給觀眾。
電影解說的短影片形式就是輸入特定意識形態的途徑之一。電影解說是將一整部電影的故事,濃縮至 5 ~ 7 分鐘概要講解,透過挑起好奇心的標題開場,使觀眾僅需利用短時間便能惡補一部電影。看似省時間聽故事的方式吸引不少流量,過去台灣也有網紅以此為業。然而仔細分析中國的電影解說,不少電影的台詞字幕會遭置換,舉例來說,為了避免散布暴力、淫穢、賭博等內容,每每電影裡面有武打殺人橋段,字幕解說便以「S人」或「口人」來代替。有時也能發現特定意識形態的植入,例如在電影裡出現日本人時,往往以相當貶抑的詞彙取代,這也不禁令人擔心,當影片解說者對台灣國片做概要時,會否基於反對國家分裂的理由,進行對國片吃豆腐、矮化國格等等問題。
對於這些意識形態的植入,有意識者應不難自行過濾,或者單純進行「左耳進,右耳出」的反制。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短影片社群平台的使用年齡逐年下修。根據台灣資訊環境研究中心在 2020 年提供的資料,13 ~ 17歲的族群占抖音全球使用者的 27%。在這群年輕族群的成長過程中,缺少了如太陽花運動這種對一個世代的青年產生重大政治認同,或影響個人意識形態塑造的政治事件,這群現在僅「國、高中」的青年族群,透過社群平台受到中國短影片薰陶後,對自己未來身分認同將產生何種影響,值得持續追蹤。
民族:集體共同認知的建構
細究中國資訊站的手段,無非是希望透過各式媒介滲透,例如招募台籍藝人,或透過短影片的散播,利用影視媒體的高傳播度,改變觀眾對中國的固有認知,產生對中國的嚮往與認同。對此,我們不妨反思一個民族的出現從何而來。研究民族主義的學者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對「民族」提出以下定義:「它是一種想像的政治共同體——並且,它是被想像為本質上是有限的,同時也享有主權的共同體。」換句話說,膚色、血統等客觀特徵並非塑造民族的必要條件,集體認同的出現與認知才是更為相關的。一個民族的組成,可說是一個集體共同認知的建構結果。
循此脈絡理解中國的手段,無非是想透過高點擊率的社群平台,或高聲量的藝人,進行對台認知作戰。但老實說,要識破這些技倆並不困難。近幾年,中國雖然不斷滲透進各種管道以進行對台灣人的認知改造,但效果仍然相當有限。就政大選舉研究中心調查台灣民眾對台灣人/中國人的身分認同研究結果,每年認同自己是台灣人的比例從 2018 年起,幾乎是逐年上升,2022 年有63.7% 認同自己是台灣人,是歷史第二高。換句話說,我們該去思考的已經不是如何防堵中國資訊滲透,而是更進一步思考該如何建構並扎根台灣人的集體認同。以下,我也將分享自己對於自我身分認同進一步追尋與扎根的故事。
自我認同的追尋與扎根
從小在長老教會長大的我,成長於一個高度政治參與的家庭中。記得 4 歲記憶還不甚清晰時,就被父母大手拉小手地一同與教會參加 2004 年「牽手護台灣」的行動。到了小六的時候,教會青年團契聚會裡,契友分享參與「反媒體壟斷」的社運心得,算是我第一次實際了解社運是甚麼,也打從心底覺得一群人,為了理想與價值,義無反顧地上街抗爭,是一項非常帥氣的行為。國中時期的太陽花,算是我第一次自發參與的社運。儘管沒能到立院現場,但也參加當時寫小卡聲援、包圍台南國民黨黨部,或在成大南榕廣場的連線活動。幾場行動下來,除了被抗爭氛圍感動外,我也確立自己的志向為政治系。期待能透過學習社運背後的理論,對集體行動有更深的理解,同時也對於政治的認同從何而來,有求知的渴望。
不過,到了我的大學時期,政黨輪替後,社運的場合已不是在台灣認同上角力。我開始尋找深化自身,或甚至是推廣台灣認同的媒介,並在我學習本土語言的過程中,發現代表自己本土認同的載體。雖然從小在教會中使用的台語是我的母語,不過據我媽轉述,小時候的我曾一度排斥講台語,連帶使阿公阿媽在跟我講話時也使用華語,但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我漸漸把台語帶進生活中,上大學後也選了台文系的課,學習白話字、學會看懂聲符、理解變音規則,並校正自己的台語發音。
因為我大學加入台南大專,各地大專中心常需要到地方教會募款,給了學生許多上台請安報告的機會。雖然沒有語言限制,但每次獲邀上台報告,我總是逼自己用台語完成報告。目的除了是與教會兄弟姊妹拉近關係外,更重要的是,我認為自己正在尋根。用自己的母語,除了展現我是長老教會出身的小孩之外,對我而言,那也是表達自己的台灣人認同的方式。報告結束後,有時會遇到一些長輩稱讚我的台語,面對這樣的反應,我從起初的害羞,到最近漸漸變成一種欣慰,因為慶幸自己使用的語言,能勾起長輩的共鳴,成為一種台灣人跨世代間的溝通工具。
不怕洗腦,只怕自己不思考
回頭來思考安德森提出的「想像的共同體」,之所以能成為一個集體、能成為共同體,是基於這群人有共同的想像。而在我們的國家——台灣,不同族群能自由使用自己的語言,並用各自的語言自在發表意見,共生共榮於這塊島嶼,或許是我們之所以成為台灣人的共同認知。透過分享自己的故事,並不是要宣揚台語至上,更不是指涉使用母語是每個人增進台灣人認同的唯一方式,單純是分享自己在尋找並肯認自己身分的過程, 一個「後太陽花世代」的年輕人,找尋台灣認同的故事。
這樣的台灣認同對個人生命的影響,如同信仰會很自然而然地透過生活傳遞——可能是對中資企業食品的抵制,可能是對母語的使用,也可能是在閱聽思想改造影視作品時心中的那條界線。面對中國在社群平台利用短影片的積極洗腦,我們應該做的,不只是單單進行辨別並抗拒,我們更要思考的,或許是「自己為何會抗拒? 」並且透過自己的方式,建構自己的身分認同,在過程中思考這片土地對生命的意義。比起對中國一次次洗腦策略的見招拆招,找到自己的核心認同,才是面對台灣與中國認同角力,一勞永逸的長期解法。或許在追尋的過程可能不會一步到位,需要時間不斷地累積,甚至,或許這樣的追尋沒有終點,我們只不過是在追尋的過程中不斷解構與再建構,但我們卻也在其中,更加肯認自己所信。對身分認同的追尋是如此,對信仰的追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