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宗衡 (成功大學工科系研究生,成大SCM團契)
鄭南榕用他的死,修復台灣族群之間的傷口,獻上自己成了贖罪祭。
鄭南榕誕生於1947年9月12日,是二二八事件的那一年。當時的台灣,局勢動盪不安,肅殺之氣籠罩。鄭南榕是外省第二代,父親是福州人。在二二八事件後,台灣人陷入對外省人的報復浪潮,一家人必須受到鄰居的保護,才能免於受害。鄭南榕自幼聰穎,曾先後就讀建國中學、成大工科系、輔大哲學系及台大哲學系。在台灣大學哲學系就讀期間,受到自由派思想家的著作啟蒙,開始致力於將台灣推向民主化的活動,有「言論自由殉道者」、「臺灣建國烈士」或者是「臺灣獨立建國之父」的尊稱。
對身為一個基督徒的我,鄭南榕所帶給台灣的福音,正是「叫被擄的得釋放」:透過釋放那些被邪惡制度所囚禁,實行著「平庸邪惡」的官員;並「瞎眼的得看見」:啟蒙那些無知,冷漠的群眾。進而達到「受壓制的得自由」:讓民主自由得以在台灣彰顯。「台灣的基督」這個稱號,鄭南榕當之無愧。
成大南榕廣場
正如同耶穌無法在歷史文本中留名,只出現在福音文本中;鄭南榕的事跡在歷史課本裡也找不到,只能靠著黨外雜誌和紀錄片在台灣傳楊。90年代後,隨著台灣步向民主自由,「鄭南榕」三個字竟逐漸遭人淡忘了,近九成的學生壓根沒聽過鄭南榕。
2013年11月,成大校方拆除成功、勝利兩校區之間的圍牆,並委由學生社團聯合會,辦理其間空地的廣場命名活動。「南榕廣場」,一個兼具緬懷曾在成大工科就讀的「鄭南榕先生」及校園意象「南方大榕樹」的創意名稱,由成大台文系邱同學提出,很快的在11月30日投票截止前,以971票的高票,在十組備選名稱中脫穎而出。原以為順利的程序,卻在投票結果呈送校方時變了調。成大主任秘書陳進成以「命名活動沒有實際效力,投票活動只是跟學生宣傳有要蓋廣場這件事」為由,表示名稱必須送交校務會議,才能拍板定案,等於否決了這項名稱。成大零貳社及學生會開始發起了連署抗議。學生施壓後,成大校長黃煌煇雖然承諾了會將廣場命名一事,納入12月25日校務會議的議程中討論,當天,校長卻又將廣場命名案從主管會報中刪除。此舉猶如「博歹賭」,使葉宜津立委於當日質詢,南榕廣場一事因而登上各大媒體版面。
政治中立?
1月6日校長以電子郵件與學校網站致全校師生一封信,提出「校園需遵守政治中立與宗教中立原則,校內相關設施均應避免涉及政治性活動與特定政治意識形態」暗指南榕廣場名稱失當。但學生認為,政治本來就無所不在,食衣住行皆與政治有關。所謂校園必須政治中立,並不是學校不該有任何涉及政治的語言或名稱,而是當特定政黨或宗教進入校園活動,學校不能為該團體表態或背書。為表達不滿,兩日後,網路上有團體自稱Triple Hunag;Triple是暗指校長黃煌煇3個字英文字母的開頭皆為「H」,Hunag應是「黃」的英文,不知有意無意的拼錯。該團體以落實校長政治中立的看法為由,拆除了成大光復校區的「光復」兩字,至今尚未修復。
為爭取自由而自焚?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1月15日成大再度招開校務會議,會中歷史系王教授發言,以「高教體系是要小孩面對生命挑戰,而不是要人因為理念,用壯烈犧牲的方式讓其他人紀念」為由反對命名。最後校務會議以70比21票的結果,決議取消命名活動。此事件後,爭議再起,贊成、反對的言論排山倒海,究竟這種以自殺成就理念的方式,真的違反民主及自由的精神嗎?到底是什麼價值,為何讓一個人可以拋妻棄子,甚至珍貴的生命?
回顧鄭南榕的那幾夜,猶如馬太福音16章21-26節的經典重現。鄭南榕在收到涉嫌「叛亂罪」的傳票後,開始將自己囚禁在雜誌社總編輯室內,並在總編輯室桌下擺放了3桶汽油和1隻打火機,預言著自己會在警方攻堅時自焚而死。先後陳永興、黃華、李勝雄、盧修一、田朝明等人,都曾勸阻他,但鄭南榕依舊堅決,「因為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鄭南榕用他的生命,給了這段經文最好的呼應。當葉菊蘭質問他:「你死了之後,那我們怎麼辦?台灣人民怎麼辦?」鄭南榕更是語出驚人:「接下來,就是你們的事了。」這個仿如耶穌:「背起你的十字架,來跟從我」的呼召,至今仍然催促著各地的社運人士,前仆後繼,背起台灣的十字架,為台灣的民主自由犧牲奉獻。
鄭南榕的死,贖罪與復活
前一年才報禁解除,再前一年才剛解嚴,台灣的政治不是前景一片看好嗎?當時去逮捕鄭南榕的人談到,就算鄭南榕真的被依叛亂罪起訴,最多也只是判個十幾年。他用自焚如此激烈的手段來表達,實在令他們難以理解。究竟鄭南榕何苦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交換的是什麼?
「我是一個外省囝仔,我主張台灣獨立。」,鄭南榕在各地舉辦的演講與遊行活動中,常常會提到這句話。鄭南榕同時有著兩個身分,一個是「外省囝仔」;一個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也就是,他用外省人的血統,再爭取台灣的民主自由。細細思考這句話的涵意,和他誕生時的背景-「二二八事件」,會發現他的犧牲和他的所負上代價的理念如同耶穌一般,是別具一番意義的。耶穌也同時擁有兩個身分,一個是神的兒子;一個是不折不扣的「人」,假如耶穌的死是為使神和人能回復合宜的關係,而獻上的贖罪祭;那麼鄭南榕也正用他的死,修復台灣族群之間的傷口,獻上自己成了贖罪祭。
耶穌死後,祂的門徒四處宣講耶穌復活的信息,對我而言,耶穌復活的意義,比起事實,在精神層次上有著更深的意義;一來是讓人知道耶穌是彌賽亞,確立了耶穌所做所為的正當性,也是轉型正義的體現,二來是將耶穌的基督精神宣傳至各地,呼召更多的人來跟隨祂,踏上十架的道路。回首看我們的台灣,鄭南榕的死,依舊是個爭論話題,台灣的轉型正義也尚未體現。至今,許多施行威權統治的掌權者,依舊在政壇上活躍,更繼續受人景仰,人們已經淡忘過去的歷史了。對我而言,「南榕廣場」的命名,是台灣的轉型正義;是基督的精神,也正是鄭南榕先生的復活。
我主張南榕廣場
一提到信仰,基督徒們總會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耶穌的故事,歌頌祂;但當面對台灣過去的二二八、白色恐怖歷史,卻噤若寒蟬,一副對「政治」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身為台灣人,我們享受的言論自由、民主,是鄭南榕及其他烈士,用他們的生命替我們付上代價,而掙來的。我們口中的耶穌,從未到過台灣,他生前的所作所為,全釘根在以色列,但是基督的精神是普世的,他在這個世上的日子,行公義、好憐憫,使受壓制者得自由,跟隨基督的人們將這樣的精神傳下去。當我們宣揚基督精神的同時,卻放任屬於我們台灣本土的基督被淡忘甚至被踐踏,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4月7日,成大零貳社發起學生自辦的「南榕廣場」啟用典禮,站在墓牌前,我想表達:「我是基督徒,我主張南榕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