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著百基拉、亞居拉、亞波羅和保羅當年也曾走在這幾條大道上,和熙來攘往的人們擦肩而過。
去年夏天,前往土耳其旅遊。
以前讀使徒行傳時,翻閱聖經後面所附的地圖,尋找著使徒保羅走過的三次旅行佈道的路線,手指頭在小亞細亞地區比劃著,從一個城市連到另一個城市。後來才知道,以前屬於古羅馬帝國領土的小亞細亞,現今歸屬於土耳其的統治。開始對教會歷史產生興趣之後,曾經向鄭仰恩老師提議過:「老師,哪天帶著我們走一趟保羅的行程吧?」沒想到,經過幾年之後,由鄭老師帶隊解說,台灣神學院神學系主辦的土耳其旅程,在2013年夏天,實現了。
旅程的起點
經過長途飛行和轉機,我們抵達土耳其的安搭雅(Antakya),這裡就是使徒行傳第11章裡記載的敘利亞的安提阿,「基督徒」這個稱呼源起於這個地方,沿用到今天。安提阿是新約聖經時代教會的宣教中心,安提阿教會差派了宣教隊伍到羅馬帝國境內,四處宣揚基督的福音,包括保羅、巴拿巴和其他同工的三次宣教旅行也是由此地起程(徒13:1-3;15:36-40;徒18:22-23)。在初代教會的歷史中,安提阿有兩位我們熟悉的重要人物,一位是主教伊格那丟(Ignatius of Antioch),為了信仰基督,他在公元100年前後被押解到羅馬殉道,殉道前寫下七封勉勵各地教會的書信,留傳至今。另一位則是第四世紀時被譽為「金口」,能言善道的約翰屈梭多模(John Chrysostom ),據說這位主教講起道來直指人心,全城的人聽了之後無不流淚悔改,回到上帝面前。宗教改革運動時期的時候,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受到金口約翰很深的影響。
這麼說來,以安搭雅做為我們在土耳其旅程的起點,真是恰得其所。安搭雅這個古城承載了層層教會歷史的記憶,從新約聖經的時代到初代教會時期,許許多多我們知其名或不知其名的基督徒,在這裡生活,見證信仰。保羅、伊格那丟、金口約翰……,這些名字,提醒我們這一趟的旅程,不只是保羅的旅程,也是教會歷史的旅程。在安搭雅和別的我們要造訪的土耳其城市,都類似。
意外的造訪
抵達安搭雅的早上,馬上感受到熾熱耀眼的陽光,映入眼廉的,是全身罩著黑色布卡的穆斯林女子,為了維持基本的禮貌,我只敢偷偷打量她們。
原本行程上要造訪的考古博物館適逢週一休館,不得進入。只能透過博物館牆上的鐵欄杆,略微欣賞幾幅露天擺置的馬賽克拼畫和石棺。然而,因為如此,我們反而有機會拜訪座落於安搭雅城市寧靜的巷弄裡,一座小而美的天主堂。對於我們的不期而訪,天主堂的人員本著待客的熱忱,接待我們這群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為我們詳盡地介紹這處禮拜堂。他們是一群人數不多的基督徒,在優勢的伊斯蘭教社會裡,因著現代宗教自由的思想,得以生存,與絕大部分和善的穆斯林鄰人和諧相處,和平共存。
想來真是有趣,二千年前,當基督教形成之初,也像這間天主堂一樣,小小的,不起眼的,處於社會中居大多數的其他宗教之中。如今,基督宗教在伊斯蘭教國家裡雖然是極少數,卻是全世界上信眾最多的宗教。
以弗所遺址
以弗所遺址是各國遊客去到土耳其必定造訪的景點,它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的世界文化遺產。
在新約聖經的時代,以弗所是一個挨著愛琴海岸的繁華大港市,每天都有帝國各處的種種從業人士,來到這裡進行商業活動。我們熟悉的聖經人物百基拉和亞居拉、亞波羅都曾經在這個地方出入活動,保羅曾經長期在以弗所的推喇奴講堂講學,宣揚基督福音。
從現代化的閘門驗票之後,我們彷彿通過了時光隧道,進入以弗所古城的南門。放眼望去,四處盡是傾頹的大理石柱、四散的大理石塊,有些建築進行了局部的修復,遺址大半還埋在長著綠草的土堆裡。土耳其政府對於此遺址的開挖和修復受限於經費,緩慢地進行著。
我們走在這個古羅馬帝國時期的大城市的克里特斯大道上,沿途經過多處還在進行修復中的古建築,從市政廳、多米田神殿、圖拉真噴泉、哈德良神殿,經過令人莞爾的古代公廁,轉入大理石大道,來到塞爾瑟斯圖書館。在當時的小亞細亞,這間圖書館的規模號稱第二大,藏書1萬2千冊,僅次於別迦摩的圖書館。對於現代人來說,1萬2千冊藏書或許不算什麼,但是,想想看在二千年前,人民識字率很低的時代,一個城市能夠擁有一座1萬多冊藏書的圖書館,他們的居民一定為此覺得相當自豪。雖然這個圖書館現在已經失去了屋頂和藏書,現存宏偉的門面和高聳的大理石柱,四尊代表「智慧」、「命運」、「學問」、「美德」的大理石女神像,依稀流露著當年的風華,令人贊歎。
想像著百基拉、亞居拉、亞波羅和保羅當年也曾走在這幾條大道上,和熙來攘往的人們擦肩而過,熱情的邀請人認識復活的主耶穌基督,有人好奇駐足聆聽詢問;有人匆匆的走開,趕著赴下一個約會;有人搖著頭歎息:「又來了一群宗教狂熱之徒!」……。一時之間,使徒行傳中的記載呈現出立體面貌,活龍活現起來了。
亞底米女神崇拜是以弗所宗教活動的重心,在市政廳遺址曾經出土兩尊令人驚歎的古老亞底米女神像,神像全身佈滿無數的乳房,藉以象徵她的能力廣大澤祐大地,帶來五穀豐收,使人民衣食無慮。當保羅在以弗所傳道時,立即對遇的,就是來自亞底米女神崇拜的周邊人士發出的反擊。有一群製造女神銀龕的工匠比起其他人更敏銳地嗅到新興的基督教的潛在威脅,帶頭的工匠底米特立即召集同業,表面上聲稱保羅所傳的基督信仰將會危害到亞底米女神崇拜,實則是將自己的經濟危機包裹在宗教危機之下。這個招數果然奏效,保羅的同工被人挾持到劇院,全城幾乎發生暴動。幸好,在以弗所城的書記官巧妙的安撫疏通之下,保羅和他的同工才得以全身而退(徒19:21-41)。
當時的保羅以及以弗所家庭教會的信徒恐怕無法料想,經過兩、三個世紀之後,新興的基督教熬過了羅馬政權的迫害,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教。工匠底米特預告的宗教危機真的發生了,「大女神亞底米的廟也要被輕視」(徒19:27)。
到了第一世紀末期,居住在這個繁華的大港市裡的基督徒,和今天大都會裡的基督徒一樣,面對著五光十色的活動,曝露在應接不暇的各種資訊裡,忙進忙出的討生活,也許,心中的信仰熱情因而漸漸淡薄,變得冷漠,生命見證軟弱乏力,以致於拔摩島的約翰寫信給以弗所教會,責備他們失落了起初的愛心(啟2:1-7),呼籲他們悔改,更新自己。這個更新的呼籲,不也是向我們發出的嗎?
馬利亞之屋
離開以弗所遺址之後,我們來到遺址南方不遠的山上,一處稱為「馬利亞之屋」的地方。新約聖經裡並沒有關於耶穌的母親馬利亞晚年的記載,據說,使徒約翰忠心於耶穌的託付,帶著馬利亞離開耶路撒冷輾轉來到以弗所。她在山上的小石屋隱居祈禱,終老於此。隨著時間的流逝,小石屋失修毀壞,湮滅土堆草叢之中。
小石屋的重現,充滿了傳奇色彩。十九世紀末期,一位德國修女的異夢,使得此處重見天日。小石屋修復之後,得到梵蒂岡教廷的認證,成了信徒朝聖之地。現在,每年有上百萬的遊客和朝聖者來到這裡。那天,我們和絡繹不絕的旅人一同抵達此地,其中有些虔誠的朝聖客推著坐輪椅的親人,盼望在這裡尋得上帝的異能;有些人將此處的水泉裝瓶帶走,希望這「聖水」能為不克前來的親友挹注屬天的福氣。負責看管小石屋的迦布遣修會的會士和修女為朝聖客預備彌撒,順著朝聖客期待,為他們做祈福的祈禱。
對於新教基督徒而言,我們對於教會歷史中帶著傳奇色彩的故事通常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甚至斥責這些故事只是迷信,不足採信。我們這群強調理性的基督徒,若是願意換個角度看待這些虔誠的朝聖客,體察他們對於上帝大能的渴求,或者可以超越表現的形式,而能感受到他們裡面的宗教心一點也不比我們少。
終點:伊斯坦堡
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我們在咬人的豔陽下一路訪問了小亞細亞上多處城市和古城遺址之後,我們的遊覽巴士開上從亞洲開到歐陸的大渡輪,跨過湛藍美麗的馬爾馬拉海,踏上伊斯坦堡的土地。伊斯坦堡的古名是君士坦丁堡,第四世紀時,君士坦丁大帝將羅馬帝國的首都遷移到這裡,直到十五世紀中期,君士坦丁堡一直是東羅馬帝國的首都。她見證了基督宗教從合法存在到成為羅馬帝國國教的過程,迎接了聖索菲亞大教堂的落成,目睹了圖像存廢之爭的角力,經歷了荒謬的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的洗刧而元氣大傷。1543年,終於落入鄂圖曼帝國的手中。現在,她是各國觀光客熱愛的景點,也是不同國籍的穆斯林喜愛朝拜的藍色清真寺座落的地方。
蘇丹賽馬場
在伊斯坦堡老城區的中心,過去是蘇丹和貴族娛樂的賽馬場,現在是人民休憩的廣場。上面有一座歷史非常久遠的埃及方尖碑。將這座方尖碑從埃及運到此處的,正是在第四世紀末期宣布基督教為羅馬帝國國教的狄奧多西皇帝。方尖碑的基座四面襄著大理石雕,記錄著這位皇帝的事蹟。
繞著方尖碑的基座,端詳著大理石雕上的記事,不禁想起,當基督徒因自己的信仰被奉為國教而雀躍的時候,恐怕不能想像這個政策將會對基督教信仰造成腐蝕,追求心靈更新的信徒促成了修道主義的興盛。一件事情,總是正負面的影響並存著。
聖索菲亞大教堂
帶著肅穆的心情,我走進入聖索菲亞大教堂。這座由查士丁尼大帝興建的基督教大教堂,完成於第六世紀,她的大圓頂是建築上令人驚豔的大突破。十五世紀之後經過穆斯林的改建,她成了崇拜阿拉的清真寺。直到1932年,現代的土耳其統治者將她改為博物館,讓大眾進入參觀和緬懷。
在聖索菲亞大教堂裡,保存著經過修復的幾幅馬賽克壁畫,大多是充滿榮耀威嚴的基督君王像,顯示出東方教會一直以來對復活之主的尊敬和推崇。觀看著這些壁畫,敬畏之心油然升起。
在大廳裡,留存著清真寺時期興建的聖龕、講道壇、蘇丹特別座,牆上懸掛著幾個書寫阿拉伯字的大圓盤,這些伊斯蘭教的物件,在博物館的管理下,和基督教的大教堂奇妙地共存著。那麼,在真實世界裡的和平,要如何達成呢?這可是不簡單哪!
結語
今天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宗教衝突在我們的世界裡的某些地方劍拔弩張的對峙著,強大的張力讓某些人的腦中存著不正確的刻板印象,把所有的穆斯林當做激進的好戰分子,這實在有欠公允。在藍色清真寺裡,一位來自北非的女穆斯林友善地和我們交談,強調大家都是愛好和平的人,熱情地和我們合照。或許,願意敞開心胸彼此認識,是面對複雜問題時最好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