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紡緞 (長榮大學神學院講師)
而當我被告知感染愛滋病毒時,信仰和疾病對我的價值觀產生大衝擊。
依照台灣公部門的統計資料,全台每所大專院校都有感染愛滋病毒的學生,他們在校園內和同儕一起就學,不會因日常生活的接觸而傳染他人,但是他們極度害怕被標籤化,寧願默默地讓自己被病毒侵噬,卻又絕望地看不到大片陰霾下的任何曙光。
被告知感染病毒
我跟你們一樣是罪人,只是你們說我犯的罪是同性戀。
我是一名愛滋病患。幾年前我在工作中,經由每年例行性的健康檢查,有一天,突然接到疾病管制局的一通電話,告知我從血液中被篩檢出愛滋病毒。頓時,我腦中一片空白,內心一再否認,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事實。
意外感染病毒,毀了我對未來的整個生涯規劃,尤其當時原已不告而別、消失數個月的年輕伴侶,無意中獲知他生病住院,雖然昔日的激情已逝,但還是前往探視,殊不知那也是最後一次見面,因為他已形容枯槁,不久於人世了。
我生長於基督教家庭。根據《聖經》〈利未記〉和〈羅馬書〉的記載,同性戀行為是上帝所厭惡的。從小,教會也不斷地以這樣的方式教導我,即便我從國小就知道自己偏愛同性,但在愛神和愛人的煎熬下,我沒有離開教會,只是選擇隱藏內心,長期背負深重的罪惡感。而當我被告知感染愛滋病毒時,信仰和疾病對我的價值觀產生更大的衝擊。
上帝如何看待我?
我到底是誰?上主的創造物?耶穌所愛的學生?我想過要自殺,卻沒有實際行動;我有滿腹疑惑、欲尋求解答,卻帶著來自信仰的緊箍咒,日子在壓抑、愁苦中度過。我對自己的生命和未來不願再多想,只能過一天算一天。
記得小時候,奶奶都在凌晨三、四點就去教會參加禱告會;每主日早上七點,我也會被喚醒到教會參加主日學,未曾間斷。每年寒暑假,更有遠地的教會青年來做課業輔導,帶我們唱歌、玩遊戲,非常歡樂!這是我童年對教會生活的美好回憶。
高中時,對上主有更多的認識,於是嘗試參與團契幹部的服事,先當會計,後來當團康,嘗試設計各項活動,帶給契友許多的歡笑,自己在個性上也漸漸變得開朗。只是偶爾聽到教會牧者對性傾向的韃伐,過往的種種負面想法會立時湧現,更曾為此,半夜哭倒在教會講台前的十字架下,跟上主傾訴內心所有的痛苦。最後,累了,腳麻到難以動彈,地上也盡是鼻涕和淚水。
發病了!開始定期就醫
來到大學就讀,原想重新認識和接納自己。不料,大二時病情發作,開始吃藥,並定期抽血追蹤。當時一位「前男友」知道我生病了,特別從遠地趕來,在校外的餐飲店枯坐一整天,只為了看我、等我下課,並要求復合,說他以後可以養我、照顧我。可是當時的我卻只想保持真空,讓自己好似在人世間蒸發,因此,冷漠以對。如今回顧,對於他的偉大愛情給予的傷害有無限虧欠,只能默默地祝他幸福、平安。
在治療過程中,曾感受到基督徒主治醫生的輕蔑,內心再次受傷。也曾因使用複合式藥物而身體產生極端排斥,不斷嘔吐,很痛苦,很想結束生命。我害怕那種痛,也不希望以後病危時,被插管、強力急救。然而,我有耶穌,我不害怕死亡;我從小就知道,基督徒離開人世後會到天堂,獲得永生。耶穌的救贖會恩待每一個相信祂的子民。
不過,在未盡的現實人世中,我常會緊張、害怕,和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並時常思索別人到底會怎麼看我?在漫漫長路中,我又要如何接納、疼惜自己?我跟上主說:我一個人很孤單,很無奈,但只有祢不離不棄,一直陪我走到現今;祢是我唯一的至友。眼前,雖然仍是一片茫然,但祈求信仰的進深能解明我前面的道路,在衝突和病痛中取得內在的平衡,既服事主,又勇敢地操練上主賜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