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賴信道 (台灣神學院助理教授)
翻譯︱蔡宛婷 (台灣神學院道學碩士)
如果教會的中心沒有上帝的靈,核心沒有基督的愛,這樣的人群(不論有多大),永遠不會成為基督的身體。
他們專心向使徒們領教,參加團契生活,分享愛筵,一起禱告。使徒們行了許多神蹟奇事;人人都因此起了敬畏的心。全體信徒繼續在一起過團契的生活,所有的東西大家公用。他們又賣掉田產家業,按照各人的需要把錢分給大家。他們同心合意,天天在聖殿裏聚會,又分別在各人的家裏分享愛筵,以歡喜純潔的心一起用飯,頌讚上帝,跟人人保持和睦的關係。主天天把得救的人數加給他們。(使徒行傳2:42-47,現代中文譯本)
教會增長問題無法簡單回答
在過去的幾年中,在台灣有很多關於教會增長的問題的討論。在教會內外的人們確實的對於教會的功效及使命和未來,提出關鍵的問題。他們指出長老教會在台灣至今已經快要150年,但是基督徒在這個國家中的人數仍然很少。當英國及加拿大的宣教士到達台灣,他們的宣教工作看起來有個好的開始,而他們在台灣設立的學校、醫院和教會奠定了基礎,似乎承諾了未來一片光明。但是未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最初的宣教旅程的150年後的現在,基督徒群體在台灣仍然只有大約百分之4.5?
一些教會領袖會提醒我們,教會的大小並不是其品質的測驗標準。我們決不能只用數量來衡量基督的肢體的力量和重要性,而是看是否有門徒的生命。但除了這個問題外,我們也不斷地遇到有關於教會的狀態的恐怖故事:教會充斥著腐敗、濫權、關說、無情、冷漠和貪婪。有聽過一個牧師如何操縱要設立自己的妻子和家人在他的教會當長老的故事。也有的長老教會牧師在自己的教會裡扮演起教皇的角色,打垮那些敢對抗他的人的生活和 也有關於城市中的教會驅趕窮人,且不讓他們做禮拜。當我們聽到這些故事,對我們基督徒而言,很難不感到絕望。而對於非基督徒,很難讓他們不嘲笑我們。
上個禮拜,我聽見台灣的佛教徒嘲笑且批判我們說:你們基督徒有那麼多大學、那麼多學校、那麼多神學院、那麼多醫院、那麼多教會。然後你們得到什麼?什麼都沒有。只有百分之四的人口數。我們能對這些評論說些什麼?
關於教會增長的問題都是十分複雜且極難回答的。甚至耶穌也不會簡單的解釋這個問題,他描寫上帝國度的成長就像是:「上帝國如同人把種撒在地上。黑夜睡覺,白日起來,這種就發芽漸長,那人卻不曉得如何這樣。(可426-27)」教會增長的原因須要謹慎的研究及思想,但是在使徒行傳第二章,我想我們至少可以對於這個問題有所洞察。
「合一」:聖靈保持我們的差異性
在這個短短的經文中,路加給了我們一個在耶路撒冷的早期教會的成長的描述。第二章的一開始,路加告訴我們五旬節的故事:有一群人從天下各國來,(徒二5 )聚集在耶路撒冷:有加利利人、帕提亞人、瑪代人、以攔人,米所波大米、猶太、加帕多家、本都、亞系亞、弗呂家、旁非利亞、埃及、呂彼亞、羅馬、革哩底和阿拉伯人。(徒二:8-11)
這些不同的人帶著他們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語言、觀點、理解,全部聚集在一起。然後當聖靈充滿他們,且形塑他們成為一個信仰群體、一個教會、一個基督的身體,有一些驚人的事發生了。他們仍保有他們的不同!他們仍說著他們的語言,從不同的背景和不同文化,用不同的語言,用不同的聲音的群眾充滿在一個群體中。
當我們人類要營造合一,我們就試圖要去摧毀一切分歧以達成目標:我們拒絕不喜歡我們的人,我們要求每一個人所想、所說的都要一樣。我們掏空教會中的許多聲音及信仰的語言,且要求每一個人說同樣的語言。畢竟,若教會不合一如何成長呢?但是,我們所營造的不是合一,而是極權主義。
當上帝的靈在塑造教會的合一時,聖靈保持了我們的差異性,並捍衛了我們不同語言、文化、觀點和經驗的豐富性。這真是出人意外,因為這促使我們更深一層的探究,一方面是我們教會合一的真正根源,另一方面是我們教會增長的基礎。若我們作為一個群體,我們的合一和增長並不是來自於我們的相似性,那是來自什麼呢?
「愛」才是這個群體的力量
在第二章,路加討論了教會的合一及「主如何將得救的人天天加給他們(47節)」的問題。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對一個系統神學的教授來說是很可怕的!因為雖然教會的會友當然有聽使徒們的教導,但路加向我們顯示出,群體的合一與增長的核心並不是教義上的純粹。讓他們儘管有分歧,但仍能結合在一起的,不是嚴格且強迫的教義,而是他們對於其他人共同的愛。這樣的愛讓人們可以平等的在一起,儘管他們有不同的背景、語言、觀點和社會地位。這不是一個強迫的合一,而是一個產生於自由的愛和對於上帝的靈開放的合一。
同樣的,路加告訴我們,不是他們教義的聲明吸引外人進入這個新的教會,而是他們共同見證上帝的愛如何已經完全的改變了他們的群體。這些早期基督徒的生命見證了他們信仰的深度,且其他人都在他們裡面看見這樣的見證。教會外的人也看見他們是如何對待彼此,跟社會中其它的人非常不一樣。儘管他們有差異,他們顯現出了一個強大的共同的愛使他們合一。儘管他們的社會地位有極大的差異,他們顯現出了一個謙卑的愛,讓那些非常不同的人能在其它人的家一起用飯。儘管他們有不同的語言及文化,他們顯現出了一個共同的愛,讓那些人可以一起禱告和敬拜。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們顯現出一個共同的愛,知道別人的需求比財富所能帶給自己的財產和個人的權力更為重要。正當我們在擔憂教會成長的很慢的時候,這裡路加告訴我們在早期教會驚人成長的時期,是與謙卑、自我否定及憐憫的愛緊密連結的。這是多麼嚇人的想法!而正是這些早期基督徒這樣強烈的行動和犧牲的愛的見證,讓教會獲得了關注、獲得敬重,也讓人進入了教會。
更可怕的是,路加在這些經文中指出一種「全面性」,在43節說:「眾人」都懼怕,不只是信徒。在45節路加告訴我們:相信的人賣了田產,家業,照「各人所需用的分給各人」。不是照「信徒所需要的」,而是「每一個人」。畢竟,「你們若單愛那愛你們的人,有什麼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愛那愛他們的人。你們若善待那善待你們的人,有什麼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是這樣行。(路632-33)」怪不得47節所見的結果也是全面的:這群體「得到眾民的喜愛」。
在這裡,路加將教會的合一與增張連結到同一個核心思想。約束這個群體的是他們對於他人的愛,不是他們相同的性質。讓這個群體團結一致的是他們對於他人的愛,不是教義的不變性。幫助這個群體成長的不是他們的一致性,而是他們向所有在他們周遭的人做出的見證,見證關於這全新的愛的真實樣貌:也就是愛比權力、地位、財產更好。在我們一起見證這個新的生命,在我們對於所有人的愛的行動中,其它人在我們身上看見上帝的真理的光和愛。他們在我們行為中看見真誠,而這感動他們,且讓他們接近上帝的真實。
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對路加的例子感到高興。對某些人來說,基督徒生活在一起且賣掉自己的財產給貧窮的人,聽起來有點像是共產主義。但共產主義是一個法律的強制系統,否認私有產物且強行共享人與人之間的物品。在教會中則沒有那種強制性。使徒們從來沒有要求這種行為。相反的,這些信徒的行為單單強調出他們的愛、同情和慈悲是自願的。不是法律強迫,而其中心就是一種愛的願景。
當然,有一些現代的學者反駁這樣的故事,並且懷疑這一切是否發生。或是說這是如果有發生,可能就只有那一次而已。畢竟,我們現在真的有認識基督徒這樣做的嗎?馬歇爾對於使徒行傳的評論,是這樣說:在正值宗教狂熱的時期,早期教會是以此方式生活。但在教會生活中,這並不是長久的。但是路加在這裡所使用的動詞是連續性的,告訴我們這並不只是一次性的事件,是一個持續性的實踐。這不是一個短期的狂熱的感覺,而是成為群體中一個長期的承諾及實踐。像撒該的故事一樣,我們再次看到對於耶穌的福音的真實了解,常帶出驚人的社會變化。給窮人的好消息、資產及財富的共享、與他人合一且團結的生活,還有對他人深厚的愛。
教會因愛而增長
福音的核心就是愛。教會的核心就是愛。我們合一的核心就是愛。我們教會的增長是因著我們對於這不可思議的愛的見證。這個主動的愛不會是額外的或可選擇的而被拒絕。這是我們整個信仰的核心。
上個禮拜,我們有些人有機會聽到一個重要的神學家,我的老師,他提醒我們愛在我們個人的信仰、教會服事、基督徒合一還有我們服事他人的這些部份,強調愛是不可替代的角色。有一個很好的神學家,孔佑尹,將這些點很好的總結起來,她說:
因為上帝的愛,所以有了這個世界;
因為上帝的愛,所以我們有律法,有公義、有真理;
因為上帝的愛,所以有饒恕、有憐憫,有耶穌;
因為上帝的愛,所以我知道我可以勇敢走下去。
我相信愛,我相信所有的事都必須在基督的愛裡,
無論是人與人的關係、族群之間的關係、不同意識形態的關係,
無論是我的學業、我的功課、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關心的人、傷害我的人,
我知道處理所有的事,我們都只有一個大君王,耶穌基督。
耶穌基督的愛使我們連結在一起,耶穌基督的愛是那激勵著我們的異象,或許至少應該要是。這些原因是我們教會成長緩慢的因素嗎?我們失去了這個異象嗎?我們的教會群體仍舊見證這個新的生活方式嗎?德國歷史學家斯賓格勒主張所有的文化及文明就像人一般擁有其壽命。他們之所以產生,是因其擁有一個共同的願景且用這樣的願景來鼓舞他們成長直到成熟。
基督的愛讓教會重生
在路加的描述裡,我們的確看到一個年輕的教會被他們共同的愛的異象所鼓舞。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異象減弱,文明開始衰退。開始進入一段頹廢、腐敗、自我毀滅的時期。人們拼命的找尋一個新的異象,來維持文明的存在,但是傷害已經造成。當核心消失,文明從內而外腐敗並崩解。如果斯賓格勒是對的,那麼可怕的是我們離路加對教會起初的愛的異象的描述是那麼遠。而在這教會頹廢及敗壞的期間,許多人不知道去哪求助,或是說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救教會。什麼才能使我們合一、什麼才能重新激勵我們、什麼才能讓我們再次充滿熱情?
在絕望之中,有些教會在恨中找到答案,知道恨也可以恢復教會。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我看見太多的傳道人站在我們的講台傳講恨:恨那些跟我們不像的人,恨那些同性戀者和異類,恨那些所謂的異端和異教徒,恨那些貧窮人和弱者。終究,恨是一個凝聚人心的強大力量,並且讓他們充滿力量。更重要的,恨讓我們將教會的問題歸咎在其他人身上。當仇恨在教會中被傳講,至少短時間看來似乎十分有效:人們聚集在新的犧牲者周圍,教會人數穩定且開始成長,但,這樣成長的已經不算是教會,甚至沒有任何神聖性可言。若沒有上帝的靈和基督的愛作其核心,無論這樣的團體多麼龐大,也絕對不能算是基督的身體。如果斯賓格勒是對的,這些鋌而走險的行為是教會即將到來的最終死亡的跡象。一個群體的死亡,是因其失去了異象及起初的愛。終究,傳講仇恨比為了愛而自我犧牲更容易。責怪他人比我們自己的轉變更容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教會就真的死了。
但不同於斯賓格勒的是,我並不相信這一切都為時已晚,對於斯賓格勒而言,我們生命的故事會以死亡作結。但對於基督徒而言,死亡永遠不會是終點。儘管我們有罪、墮落、軟弱且失敗。我們在教會仍可以做為新生命、復活及重生的見證人。如果我們可以重新抓住我們的異象,如果我們可以讓基督的愛成為我們的核心,那麼教會將會再一次重生。如果我們可以重新抓住我們愛的異象,那麼我們將會成為生命戰勝死亡、正義戰勝了非正義、基督得勝的愛戰勝了仇恨的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