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黃禹慈/台北大專淡江長青團契畢契,曾任「小日子商号」台中審計店店長,現為台北大專學生中心全職輔導工作者
因為一間小店,使我碰觸到真實世界的暗與光;有如此珍貴的機會,能離這群大學生內心的掙扎更近一些。
悲傷再重依舊拉不下臉
像那句我愛你在大人世界裡依舊插不上嘴
可笑的是點了根菸卻點不著這的火花
成為個夾心學著說謊
外面再塗上他們喜歡的果醬
總有天我會打破那扇窗戶的
反正從來不屑他們的大拇哥
總有天當我脫下紗布了
誰都別想別想再掐住了
我要成為小王子的那朵玫瑰
我要成為風之谷的一段配樂
我要成為煙盒裡最後那根菸
我要成為自己
拒絕被世界改變
可以的
我們可以的
店長的樣子
「跟你說,我最近聽到一首很好聽的歌!」這是 2019 年某一天,來店裡上班的工讀生跟我分享聽到的新歌〈成為一個厲害的普通人〉——出自陳珊妮 2019 年的專輯《Juvenile A》。當時的工作使我有機會離開台北到台中獨自生活,參與開店的過程,我也一邊練習怎麼成為心中理想店長的樣子。
對我來說,離開求學階段、出社會後,才算真正碰觸到現實世界。無形中,我被挑戰的是自身原有的特質、處事的思考邏輯及價值觀——內斂沈靜與溫和氣場、天馬行空的浪漫感性、跳躍式思考,加上不符真實年齡的稚氣外貌,在面對各樣客人的服務業及須帶領團隊的管理職中,這些都不是第一時間能連結上既定店長形象的風格,也成為外人看待我的一層隱形濾鏡:「不像店長的店長」。
在這層隱形濾鏡下,是劣勢也是優勢,當人們把我看作是不具備權力的角色而與我互動時,對於這個世界的善意或惡意,我的感受也許能更貼近真實。在巧妙反差的碰撞下,使我重新思考:是否能創造出一個空間:「讓不同聲音進來,發生不同故事;一個令人感到安心、溫暖且可以『做自己』的地方。」
吧檯的空間
在觀光區人潮眾多的迷你文青店,只夠容納兩人的吧檯空間,累積三年多店長之路和所遇見的工讀生們的夥伴情感,這種我與工讀生搭配的上班方式,使我們合作完成工作上的必要任務,一起面對來自不同屬性的客人的挑戰或超過合理範圍的要求,也有機會互相討論在店裡發生的事件,並且彼此陪伴與理解當中產生的情緒。
在這個吧檯空間裡,我時常和正準備從大專畢業的工讀生聊天,聽他們心中不太能和身邊的人訴說的人生疑惑與迷惘,諸如家人、朋友的關係、愛情、未來方向、學業壓力、金錢煩惱等等,這些幾乎都是工作搭班中的日常對話。我也才逐漸明白,在這個越靠近成為大人的年紀裡,原來內心深處的渴望是:那些說不出口但不代表不存在的焦慮,以及對這個社會的潛規則與框架的憤怒不滿,能否有一個得以被安放、好好地討論與訴說、有機會被聽懂的空間?
每個到訪的客人像承載世界的一塊碎片,說的話、展現的行為背後都連接人生歷練中的傷和滋養,也在不同關係與群體中交互傳遞、影響。因而每個獨立個體各自帶著關於世界的價值觀與詮釋,延續曾經的傷或帶來浸潤人心的滋養,在這小小的空間裡短暫停留,也不斷流動發酵。一間店、一間教會、一個空間,就像是現實世界的縮影。
從摸索出適合自己風格的店長形像,到試著創造出一個安心與涵容的空間;空間會因為人的流動而不斷變換氛圍。於是我開始回問自己:「是否願意打開心門,先成為那個空間?」跳脫實體建物的限制,我可以到任何地方,當對話開始時,創造的空間就有機會出現在你我之間。
我想感謝:因為一間小店,使我碰觸到真實世界的暗與光;有如此珍貴的機會,能離這群大學生內心的掙扎更近一些。我從職場的社會角色,回過頭重新思考:「我是什麼樣的人?又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努力迎向來自世界的風浪震盪,繼續存活喘息,嘗試在我與世界之間,仍保有自我,並創造出緩衝與滋養的空間。
長青團契的碎片
在與世界、自我對話的過程裡,我有好幾個時刻是厭惡世界,甚至站在放棄人生的邊緣的。每當我反思社畜路上瀕臨邊緣時,影響我選擇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我時常會突然想念淡江長青團契——它是奇怪、特別又複雜的存在,不只不完美,更不總是美好;一群人卻願意一起團契、生活。奇形怪狀的我們,在還不是很清楚愛、信仰到底是什麼的時候,仍試著彼此相處、擁抱,以致我們碰撞而破碎。在追尋信仰的路上,慢慢坦誠自己已知與未知的樣貌;在每個平凡的日常裡,陪伴青澀矇懂的彼此,試著往心中那個模糊又神秘的上帝再靠近一點點。我想,在邊境之處拉住我的,是這當中不夠完美且帶有瑕疵的我們,仍然願意嘗試創造出離那時認識的信仰更靠近一點的空間,願意選擇再相信一次的勇氣。而這個渺小的相信,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對長大後的禹慈喊說:「嘿!我來了,再堅持一下!」
我的世界觀早已承載長青團契的碎片,影響我成為什麼樣的人,並且在逐漸認清世界後、依然希望殘破的現實裡,仍有實現美好的可能性。當內心在自我懷疑與相信間無限來回拉扯時,在認知到自我的極限,而懷疑自己到底夠不夠好時,這些團契日常、契友與輔導曾經短暫陪伴的時光,成為支撐的力量,在畢業散去後的大人路上伴著我,前進一點、退後一點,而後又再前進一些,於是走到了如今。
成為一個▁▁▁▁的人
「進到置之死地的邊境處,成為某個人生命中、小而短暫時期裡需要的幫助,而後一起生長出新的力量。」這段話寫在我決定跨界,從服務業轉往輔導領域的個人反思裡。在擔任迷你文青店店長時經歷的故事、在工讀生身上看見我也曾經歷過的迷惘掙扎,我希望自己能成為邊境處的微小火光。帶著這些感受與拾獲,在即將三十歲時接到意料之外的邀請——成為台北大專學生中心的全職輔導,帶領那曾在大學時期陪伴我的長青團契和今日的學生們。
「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輔導?」這樣類似的問句再次浮現。當時摸索屬於自己風格的店長形象的經歷,給予我很大的鼓勵,鼓勵我能跳脫教會圈無形中賦予輔導身分的印象,找出適合自己的輔導路線。這兩年我成為學生們的夥伴,和他們一起同工,也在慢慢理解不同屬性的學生後,用不同的方式及距離走進大家的生活。即便在實踐初衷的過程裡,深刻體認到自己的極限與脆弱,我發現實際情況與理想畫面之間,仍有段好遠的距離,但都還是鼓勵自己再多試一次——不論現在或未來的我在哪裡,都希望可以找到理想和現實的平衡點,讓理念用不同方式延續。
回想還在當店長時,那個抗拒全然被世界改變的我,原來早在那時候,已經開始嘗試將曾經在長青團契經驗到的短暫陪伴與被愛的感受,用我可以做得到的形式在這個世界存留下去。「總有天我會打破那扇窗回想還在當店長時,那個抗拒全然被世界改變的我,原來早在那時候,已經開始嘗試將曾經在長青團契經驗到的短暫陪伴與被愛的感受,用我可以做得到的形式在這個世界存留下去。「總有天我會打破那扇窗」,我不確定那扇窗、那層看待我的隱形濾鏡何時才能真正被打破。我們始終無法改變所有人們給予的眼光與評斷,但我想可以做到的是:為自己做選擇,成為一個▁▁▁▁的人。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