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訡瑄(台南神學院道學碩士班畢業,現就讀愛丁堡大學博士班)
被推崇的聖靈位格,從原本在新約書信、舊約經文中強調群體、牧養、 實踐處境中被抽離,變成純屬個人私有經驗的超自然現象。
聖靈在聖經中的功能:群體、牧養、實踐與處境的理解。新約保羅書信多處談論聖靈的能力、聖靈與基督信仰群體的關係、及保羅在生命中經歷的聖靈工作。而在舊約中提到主的靈、耶和華的靈,[1]也指向當靈顯現與降臨時,上帝的公平正義在地上彰顯,為使萬物重新回到上帝整全美善的旨意中。
聖靈與福音奮興運動
到了福音奮興運動時期,開始重視聖靈外顯跡象與個人經歷聖靈之後的重生、更新。因為要直接對個人宣講耶穌基督救贖的信息,要求個人必須要經過強烈、有意識的罪咎感和能被辨識的內在歸信經驗[6],使得原先在新舊約中聖靈的功用改變,成為私有、個體、道德化的個人專屬經驗。
福音奮興運動激起許多未曾受過專業訓練、出身貧窮、未受教會封立聖職的平民巡迴佈道家,開始在蓬勃崛起的工業城鎮巡迴佈道。[7]生產重要工業原料或因貿易而新興的城鎮,因就業機會多,吸引人口大量移入。但是這些城鎮因為發展太快,以至於國家尚未有法令可管轄,同時也還未被列入教會牧養的教區制度中,所以這些地方就介於法紀與秩序的灰色地帶,常有工時長、工作環境惡劣、私酒、暴力鬥毆、不法交易的情形出現。巡迴佈道家進入這些城鎮,以平實直接的語言、澎湃豐富的情緒和語調宣講福音,他們最常講述的主題是聖經中人的罪性與墮落(新興城鎮看似繁榮,卻帶給人民壓迫與不安,人民對新時代的來臨有未知的恐懼,且物質生活貧乏與分配不均),直指人的生命未能得到富足與完美都是因為「罪」,而解決罪的方法就是認罪,歸信耶穌基督。
平民佈道家捨棄深奧難懂的神學語言,所講的主題貼近群眾生活情境,而獲得共鳴。在巡迴佈道時,常出現有人因為深感自己罪大惡極而痛哭流涕,有人因為感受自己被耶穌基督赦免,而不禁放聲大笑、歌唱或渾身顫抖,有人無法自制地大聲禱告、吼叫。對群眾來說,這些佈道家與他們無異,一樣出身貧窮,但卻是帶著基督信息走入他們生活之中的弟兄。
福音奮興運動的特性與拓展
福音奮興運動是平民運動,反映時代的特質:
1.試圖打破階級與國家教會結構,高舉聖經和強調經歷聖靈,才能驗證人是否真實經歷恩典而重生。2.多數人反對加爾文教義的預定與揀選論,同意亞米念主義的無條件揀選,上帝的恩典向眾人敞開。[8]
3.向許多未受過正統教育與牧養訓練的平民打開大門,平信徒可以講道、擔任巡迴傳道者、參與公共事務,來討論和傳講自己的所信;也因為他們沒有當時被強調的「正統性」、「正規體面」的社會地位與權利,他們便從另一個層次(福音派重視擁有靈性權柄、靈性經驗及上帝託付給他們的使命與責任)來建立權威。
這波平民運動沿著帝國殖民與貿易拓展,在維多利亞時代中、晚期也打開女性參與海外宣教,並接受教育及醫學訓練的機會。
英國學者大衛. 貝賓頓( David Bebbington)研究1730到1980年代福音運動,提出概括200多年福音運動的貝賓頓四邊形(Bebbington quadrilateral)內涵:
重生歸信(Conversionism):人因為罪性與上帝隔絕,唯有透過恩典、因信稱義而得到救贖。因為歸信得救充滿感謝,而在道德行為上改正其行。
積極傳福音(Activism):個人歸信後,產生強烈傳福音的責任感。
忠於聖經(Biblicism):聖經是絕對真確與一切屬靈之事的憑據。
十架中心(Crucicentrism):強調基督在十字架的贖罪與犧牲,使人可以因信稱義得救,走向成聖的道路。[9]
這股積極向外傳福音的熱忱,使得許多自發性宣教單位成立,例如:1701年海外福音推廣會、1710年蘇格蘭基督教知識傳播會、1792年浸信宣道會、1795年倫敦宣道會、1796年格拉斯哥宣道會與愛丁堡宣道會、1799年英國海外宣道會、1815年巴色差會、1818年衛理公會宣道會、1824柏林宣道會等等,大家開始向全球不同地方推動「教化活在黑暗無望的異教徒」的宣教活動。
有趣的是,維多利亞時期宣教運動的最終目的是希望異教徒改宗,但是海外宣教師常常因進展緩慢而「被質詢」,他們必須不斷在海外宣教委員會(Foreign Mission Committee)、宣教雜誌、教會報告中強調:宣教不應該以受洗人數來斷定傳揚福音成敗,就算眼前受洗人數看來極少、事工推展緩慢、經費拮据、人手短缺、宣教地人民對靈魂得救漠不關心,但是依然要相信上帝的主權與祝福仍在緩慢做工。[10]
在這個階段,宣教師基於個人聖靈經驗所激起的歸信與行動,表現出他們對聖經、聖靈的信心,並確信上帝的主權超越人類時間和空間的侷限;他們也在帝國殖民與貿易的大傘之下,前進異地要去教化、改革對方的宗教與生活環境;他們退守公共領域[11],避談政治、民生相關議題,強調:「凱撒歸凱撒,上帝歸上帝」,同時卻又選擇性的解讀或挑選某些議題參與,在這些議題上積極以個人道德化的宗教信念,重塑個人、社會與世界。
結論
貝賓頓四邊形的貢獻不只點出福音運動的內涵,也構築福音運動本身發展的背景與思想多元的樣貌,並具有回應時代的適時性。對比歷史源流中強調自由(例如有自由可以選擇新教、自由詮釋宗教),卻隨著時間的發展失去自由多元,甚至失去從僵化的教義爭辯與從禮儀得到解放的信仰精神。福音派雖然以聖靈、聖經為最高權威,但卻不免要依靠宗派創辦人、聲譽遠播的牧師或代表人物,最終流於個人專斷的詮釋;被推崇的聖靈位格,也從原本在新約書信、舊約經文中強調群體、牧養、實踐處境中被抽離,變成純屬個人私有經驗的超自然現象。
附註
1. 以賽亞書61:1~3;11:2~4。
2. 戈登.費依,《認識保羅的聖靈觀》,曹明星譯(台北市:校園,2000),19;Gordon D. Fee, God´s Empowering Presence :The Holy Spiri t in the Letters of Paul
(Massachusetts: Hendrickson, 1994), 2–3.
3. 霍桑,《21世紀保羅書信辭典》,楊長慧譯 (台北市:校園,2009),800。
4. 威廉.克萊因、克雷格.布魯姆伯格、羅伯特.哈伯德,《基道釋經手冊》,尹妙珍、李金好、羅瑞美譯(香港:基道,2004),524;霍桑,《21世紀保羅書信辭典》,608。
5. 參Fee, God´s Empowering Presence : The Holy Spirit in the Letters of Paul, 146–17;克萊因、布魯姆伯格、哈伯德,《基道釋經手冊》,524;格蘭.奧斯邦,《21世紀基督教釋經學 :釋經學螺旋的原理與應用》,劉良淑、李永明譯(台北:校園,2012)。
6. Brian Stanley, `Christian Missions and the Enlightenment: A Reevaluation´, in Christian Missions and the Enlightenment(New York: Routledge;W.B. Eerdmans Pub.;Curzon Press, 2001), 11–13.
7. 被譽為「近代宣教之父」浸信會宣教師威廉.克里(William Carey)是著名例子,從鞋匠學徒出身,藉著苦讀,後來成為加爾各答培訓公務員威廉堡學院教授、聖經譯者。
8. D. W. Bebbington, Evangelicalism in Modern Britain : A History from the 1730s to the 1980s(London: Unwin Hyman, 1989), 27. 福音派沒有一致、系統化的神學觀點,在許多神學觀點歧見中各立派系。見Bebbington, 27-34.
9. Bebbington, 3–16.
10. Magazine and Review, Church of Scotland, May, 1853, p.78.
11. Kenneth Ingham, Reformers in India, 1793-1833 : An Account of the Work of Christian Missionaries on Behalf of Social Refor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56), 16–17. 有些宣教機構直接發出通知,請宣教師不要忘記自己「神聖的職分」,並要迴避涉入與政治相關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