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邱凱莉 (台灣神學院助理教授)
長老教會是否能夠再度扮演先知的角色，帶領眾教會推動原住民族轉型正義的工程？
總統蔡英文承諾將在8月1日「原住民族日」以總統身分代表漢族國家向原住民族道歉，並在其原住民族九項政策中將落實轉型正義列為其中之一重要政策。雖然，推動原住民族轉型正義早有原運人士大聲疾呼；不過，適逢台灣完成第三波政黨輪替，整個社會熱切討論轉型正義的議題之際，新使者雜誌舉辦論壇探討「原住民族與轉型正義」，從基督教教會的角度提出反省，顯得格外有意義。筆者有幸受邀參與主持圓桌會議，並分享淺見，以下，將分兩部份討論此議題。
轉型正義的內涵是什麼
轉型正義，狹義來說，是指一個社會從威權時期轉型為民主社會以後，對於政府在威權時期侵害人權的種種壓迫手段，以及其所造成的歷史傷痕，為了恢復正義、修復傷痕以及社會和解所作的努力。廣義的定義，根據國際轉型正義中心(International Transitional Justice Center)，是「各國為回應過去大規模的人權侵害，所實施的一套法律的或非法律的措施。這些措施包括起訴罪犯、真相委員會、賠償方案，以及各式各樣的制度改革。」（註1）
從這個角度來理解轉型正義，我們不難理解，只談二二八事件以及白色恐怖時期，人民所受到的傷害，是不夠的。過去漢族政府對原住民族的壓迫，以及過去移民歷史中，原漢爭地，漢人祖先欺騙、侵占原住民族土地所帶來的傷害，也必須要一併處理。最重要的，原住民族所受到的歧視，以及因錯誤政策所失去的土地與文化，也必須被社會大眾正確地理解，並且在反省中糾正錯誤的意識形態或者是侵害人權的行為，才能實現完整的轉型正義。
因此，雖然以政府的力量推動轉型正義是相當重要的，民間由下而上來推動轉型正義，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當前社會多將推動轉型正義的焦點放在法律的制定上，但，制度的改革，相較於真相調查、賠償和解的工作，其實是一樣重要的。轉型正義的工程往往是巨大而漫長的，也因此，我們必須放大視野，並正確理解轉型正義的內涵是什麼。
基督教會可以做些什麼
除了制度面的改革，從根本上消除造成衝突與人權侵害的原因也是轉型正義工程不可或缺的一環。根據聯合國在2010年通過的〈轉型正義指導原則〉第九項（註2）明文指出，必須「努力確保轉型正義的程序以及機制會考慮造成衝突與壓制性統治的根本原因，並能夠觸及人權侵害的所有面向。」
實際上，造成原住民族的土地與文化大規模流失的重要原因之一，基督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由於西方基督教界曾經有過一段很長的時間，無法正確理解原住民族的宗教與世界觀，以白人中心的思想將原住民族的宗教與文化貶抑為野蠻、落後以及定罪為不符合基督教核心真理，對原住民族造成的莫大的傷害。所幸，20世紀末，在北美學術界興起了後殖民主義的研究，許多有良心有洞見的白人學者，開始針對大規模殖民主義對原住民族土地、宗教、人權、文化的傷害做出深刻的神學反省，讓傷害不致於代代相傳，無法彌補。
在台灣，自解嚴之後，陸陸續續已經有原住民族以及漢族學者，針對福音與文化的議題做出嚴肅的探討。邁入21世紀，也已經有學者從後殖民神學研究的角度來做神學反省與重構，特別以玉山神學院的原住民族學者為首，來做原住民族建構神學的嘗試，相當值得肯定。
不過，大規模的神學反省工作，還需要更多的人來投入。只靠少數中的少數基督教原住民族學者的努力是不夠的。尤其，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剛慶祝完宣教150周年，我們只看到對於宣教師的懷念與頌讚，對於宣教師可能存有的偏見，特別是對原住民族的偏見，卻還沒有認真地做出反省。筆者在這裡不是要抹煞掉宣教師的貢獻，但是，在紀念與慶祝他們的貢獻之餘，如果也能夠開始台灣本土的後殖民神學反省，相信能夠修正偏見與錯誤的同時，也還是能夠保有宣教師所留給台灣珍貴的遺產。
結語
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過去曾經在原住民族還我土地運動中，成為原運的好夥伴，不管是在提供人力、物力、財力方面都不遺餘力，對原運做出相當大的貢獻。也曾經為維護人權、推動民主，而發表舉世矚目的〈臺灣基督長老教會人權宣言〉（1977），可以說時代的先知之聲。1987年，長老教會又發表〈尊重原住民人權的告白與呼籲文〉，以信仰的高度早已提出了反省：
「由於漢人自大陸大量移入台灣，使原住民生活遭受騷擾，並引致文化、傳統觀念的衝突，他們甚且遭受偏見、歧視，更有不擇手段的剝削和欺壓，生活安全、基本權益倍受破壞。這些不幸的事實，皆因緣於歷史的累積和政府不當的政策所造成，我們的教會亦忽略了做先知應盡糾正之責，為此，我們深感遺憾。」（註3）
明年2017年，適逢長老教會發表《人權宣言》40周年以及《尊重原住民人權的告白與呼籲文》30周年，長老教會是否能夠再度扮演先知的角色，來帶領眾教會推動原住民族轉型正義的工程？期待，更多的人一起努力，讓世界都看見台灣在人權議題上的進步。
註：
1： 根據國際轉型正義中心的定義: “Transitional justice refers to the set of judicial and non-judicial measures that have been implemented by different countries in order to redress the legacies of massive human rights abuses. These measures include criminal prosecutions, truth commissions, reparations programs, and various kinds of institutional reforms.” https://www.ictj.org/about/transitional-justice
2：根據〈聯合國轉型正義指導原則〉第九項：“Strive to ensure transitional justice processes and mechanisms take account of the root causes of conflict and repressive rule, and address violations of all rights.” “Guidance Note of the Secretary-General: United Nations Approach to Transitional Justice” https://www.un.org/ruleoflaw/files/TJ_Guidance_Note_March_2010FINAL.pdf
3：〈尊重原住民人權的告白與呼籲文〉全文請參見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網站http://www.pct.org.tw/ab_doc.aspx?DocID=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