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iban Taki-hunang (豐丘教會牧師)
外公領袖的風範
1927年Biaz Taki-hunang(全所哲)出生於郡大溪中游治茆山腰上的Dongaivan(隆凱泛)聚落,因正值日治之昭和2年,故他小學就受日本教育。當時,他所就讀的日本小學設在對面山腰上的Qatugulan聚落,學校、衛生室及日警駐在所皆相鄰著,這些行政用地是Biaz的外祖父Paian Daingaz(巴彥長老)捐出來的。其外公Paian Daingaz是布農族巒社群的領袖,他因具有Tangqapu-Lusan(祭司)、Is’a-aminn(智者)的身分,以及知天象的恩賜。在當時不僅受族人愛戴及跟隨,也備受日警敬重(日警封他為巒社群的頭目)。小學上課期間,Biaz因寄宿在外公Paian Daingaz的家,從小對他外公領袖的風範耳濡目染,例在日警的嚴厲管理下,如何幫助族人化解不必要的懲罰;如何帶領族人在日本統治之下能相安無事。
日治後期,大約1937年期間,因Biaz的外公Paian Daingaz突然逝世。日警見機可乘,就命令巒社群遷徙到現在信義鄉的各個部落。原本因念家而常常偷跑回家,以致於小學功課不理想的Biaz,或許因經歷大遷徙的變故,激勵他發奮圖強。後來,因喜愛讀書,也促使他有意願被神呼召到玉山神學院讀書。
信耶穌得永生
Biaz和家人遷徙到信義鄉Asang Salitung(豐丘村)的這一塊土地上,所居住的環境周邊都還是森林,所以族人打獵比較方便。Biaz十二歲的時候,有一天其父親Laung趁工作提前收工的機會,邀約表弟在傍晚時分一起打獵,因誤走向表弟的路線,又在途中手拔野甘蔗。在昏暗的山林裡,被表弟誤以為山豬吃甘蔗而槍殺。少年的Biaz頓時失去父親,失去有力的依靠,心靈深處有許多疑惑!到底父親去了哪裡?怎麼就這樣消失了呢?這些變故讓Biaz對死亡和黑暗心生恐懼。
1951年,正值青年且已與雙龍部落Uli小姐結婚的Biaz, 聽到從花蓮來的宣教師Taliban(劉傳牧師) 傳講『信耶穌得永生』的信息,就被這福音深深地吸引。信耶穌基督有永生,也就說有機會和父親在天家再見面。他渴慕耶穌基督的故事,藉接機當宣教師的跟班,也因此更了解天國的奧祕。他飢渴慕義的心被Taliban宣教師看見,就鼓勵他報考玉山神學院。1952年中部布農教會推薦豐丘教會青年全所哲弟兄進入玉山神學,他因此走上宣教的道路。
傳福音的使命
玉山神學院就讀期間,因心臟問題,二年神學科的學習,只上了一年半的時間,就回信義鄉老家休養。待病情好轉,玉神校方鑑於青年全所哲(Biaz)是布農族第一批神學生,就力促他回校進修教士訓練課程。玉神訓練課程結束後,因信義鄉教會傳道欠缺,台中中會中部布農族區會差派全所哲負責信義鄉的豐丘、新鄉及羅娜三間教會的傳道事工。 接著1954年8月中部布農族教會在埔里教會成立中部布農族區會,立全所哲為首屆議長,因此,教會開始走向「自治、自養、自傳」三自的宣教發展。區會為了執行施洗和聖禮的需要,於1957年10月聘全所哲為中部布農教會巡迴牧師,也成為信義鄉布農教會首任牧師。1960年4月19日,全所哲豐丘母教會,專心牧養豐丘部落的信徒,並協助豐丘教會興建水泥磚瓦的教堂,於1962年10月22日獻堂禮拜,積極訓練信徒走向自治、自養自傳的教會。
東馬砂拉越跨文化宣教
1946年春天,孫雅各牧師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初次回台,次年4月,孫牧師對著台灣本地的牧師說:「我們差派我們的原住民牧師為宣教師,到南洋群島二千四百萬人口的原住民族那裡去吧!」 這是回應了馬太福音28:18-20,耶穌升天以前在加利利吩咐門徒們說:「天上地下所有的權柄都賜給我了。所以,你們要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奉父、子、聖靈的名給他們施洗,凡我所吩咐你們的,都教導他們遵守。看哪,我天天與你們同在,直到世代的終結。」
記得孫理蓮師母(宣教士)在布農族高金蘭小姐(傳道師)陪同下,巡迴信義鄉教會招募海外宣教師,下塌在豐丘教會的牧師館。當時高金蘭傳道積極向孫師母推薦全所哲牧師為海外宣教師。在孫師母的力邀下,全牧師欣然接受。
孫理蓮女士的傳記中提到:1967年,正值六十六歲的孫師母開始從事海外事工。這是她宣教生涯的第三期。孫牧師去世前力促南洋宣教,孫理蓮女士於1968年,聘請當時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元老及牧長十八位為海外宣道委員會成員,並命名為「焚棘海外傳道會」(Burning Bush Mission)。經過一年考察宣教區後,向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借聘八位原住民牧師,於在1968年11月正式派遣第一批「林金元、陳榮福、吳明義及高清玄,」以及1971年第二批「全所哲、張天成、李學聖及曾傳火」等八位牧師及家族前往馬來西亞砂拉越(Sarawak),向當地原住民伊班族人傳福音。打開了台灣教會歷史上首次原住民宣教士之派遣。
當時八位牧師和他們家人的生活及宣教事工,由台灣基督教芥菜種會和宣教師們的區會及母教會的支援。宣教師們所面對砂拉越伊班族的宣教禾場,大都居住在大小河流縱橫交錯的源頭支流上,雖然交通不便,但因差會提供有馬達的長船和充裕的行船油費,八位宣教師因此可以放膽地深入較遠的伊班族Long house(長屋)傳福音。
信奉伊斯蘭教的馬來政府限制外國宣教師十年的簽證。因著聖靈的動工,在前五年期間,砂拉越衛理公會的伊班年議會,將八位台灣原住民的宣教師安排在伊班族群人口最多的拉讓河流域(砂拉越最大的河);接著後五年差派擴散在砂拉越東北的Bintulu省、西南泗里街省NG. Meluan、南部山區的Song和Kapit、北部靠海的Mukah及中部的Balingian。十年期間,台灣原住民宣教師著實把福音廣傳在砂拉越伊班族群中。
Biaz在伊班族當中
以年紀45歲的Biaz來說,學習伊班族語言是件不易的事。他說:六個月的語言學習,就下放到宣教禾場開始傳福音,面對那種說不出話來的窘境,令他尷尬的想挖地鑽進去。但是,十年期限到期後,他卻想繼續留在那裡!原因是他的伊班話已經說得很流利,而且有信心可以將福音正確而有效的分享給伊班信徒。因此,台灣解嚴之後,他毅然決然回去關心砂拉越的伊班信徒。如經上所記:「傳福音報喜信的人,他們的腳蹤何等佳美!」(羅馬書 10:14-15)
當時全所哲宣教師有孩子四人,老大、老二和老四事兒子,而老三是女兒。1972年老大Biong因兵役的限制,無法隨家人到砂拉越。排行老二的就是我(笛伴),當時正值國中二年級,回顧1972-1974年,有兩年半的時間與家人生活在砂拉越。每逢學校放假期間,父親總是帶我們一起到長屋(Long house)陪伴他禮拜。因為當時傳道人少,在宣教禾場的主日禮拜從星期六到星期日晚上,而且,一定是從早上一直到晚上。從一座長屋接一座長屋去執行主日禮拜,兩天禮拜的場次大約十次以上;有時候會臨時被邀請主持家庭禮拜(例舉凡感恩、祝福、病痛及消災禱告)。順便一提的是,每年6月1日,是他們伊班族一年一度的Kawai(過年),那天每一戶都會在家中擺設點心,並邀請傳道和所有信徒挨家挨戶做祝福的禱告,整個長屋充滿過年歡樂的氣氛。
70年代的砂拉越雖然落後台灣20年,但是,我非常喜歡復古的感覺!當時我特別喜歡晚上在長屋的長廊(Ruai)中舉行主日禮拜。每到黃昏時分,屋長就拿起煤燈座,裝上煤燈蕊就開始打氣。燈蕊的光在陰暗的長廊中漸漸發亮,亮光呈現屋內明暗分明的對比,褪托出各家生活立體的美感。煤燈下的藤席,慢慢聚集想聽好消息的伊班人,他們凝神聆聽父親翻圖說故事的情境,感動了當下的我,這畫面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雖然,我在砂拉越的生活僅僅兩年半的時光,但這短暫的旅程卻影響我一生。在一次學校的一個禮拜假期,按著父親星期五要上山禮拜的慣例,我們全家配合父親一起出動!中午時分,我們從詩巫市抵達Kanowit河邊的Julau碼頭,坐上長船,在砂拉越赤道雨林的Kanowit河上,順著河道的宛延徐徐前進。穿梭在熱帶森林裡,避開赤道熱情的陽光,享受上帝創造南洋熱帶的美和行船迎來的涼風,也聆聽美妙的蟲鳴鳥聲。途中我們停留在河邊的一座獨立小木屋,父親帶領我們在環繞著各種南洋風味果樹的木屋裡,唱詩、禮拜和祝福禱告,然後享受屋主熱情款待的水果和椰子水。
傍晚時分到達上游Lantaulelangan長屋,見到一位因全身發熱難耐而哀嚎的三歲小孩,父親拿起備用的綠油精,塗抹在孩子身體。那天晚上孩子的發燒稍有好轉。但是,兩天的巡迴禮拜之後,再回到這長屋,父親發現那發熱孩子的狀況不對,就馬上啟程帶小孩子到詩巫就醫。當時已近黃昏,孩子的父親因心急,一不留神,長船的引擎撞到漂流木,還好能及時把螺槳修好。上帝的眷顧,順利把孩子送到詩巫的醫院,孩子也及時就醫!
感謝賜生命的上帝,因為祂愛世上的人,因此,上帝在每一個民族賜下美好的靈性生活,使他們可以按著合神喜悅的生活代代相傳。伊班族是一個分享的民族,也是講道理的民族,所以他們可以有30-50戶人家共居一個長屋。他們選出一個屋長來領導和管理整個長屋,若有紛爭可由屋長仲裁,顯示他們有共生的民主制度。但是,也有許多不合聖經的教導,比如有一次我參加Long house的嬰兒洗,我站在婦女的旁邊,準備在父親禱告之後,要將聖水的洗禮碗,從我們前面的桌子上端到父親面前為孩子施洗,在祝福的禱告中突然聽到碰的一聲,聖水的大碗竟然掉落粉碎。當我父親知道我和孩子的媽沒有碰觸到這個洗禮碗的時候,就知道這孩子不是她先生的,那天主日父親暫時停止施洗。但在講道中特別勸勉信徒,孩子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產業,而這個產業必須建立在聖潔的婚姻關係,才能承受上帝的祝福,代代相傳。
中部布農教會支持伊班宣教工作
父親因思念砂拉越伊班族信徒,因此,當台灣解嚴後(1987年),由於豐丘母教會的支持,父親每年至少一次到沙拉越短宣,一直到1998年他病倒為止。起初他獨自重回砂拉越短宣,然後呼籲中布布農族中會一起響應沙拉越宣教事工。到1995年開始,中布中會陸續有信義教會、地利教會、豐丘教會、望鄉教會及弟兄部以詩歌佈道的方式到砂拉越關心伊班教會,同時一起同享認捐教堂的喜悅。1955年,當信義教會首批響應砂拉越事工,同時認捐一座長屋Glambu教堂時,我父親掉下感動的眼淚。
事實上,中部布農族教會,從1971年,我父親被差派到砂拉越伊班族宣教的十年期間,就已經開始響應砂拉越宣教的事工。每當我父親回國度假時,到信義鄉各教會分享砂拉越的事工,總是會募到一些宣教基金。我父親用這些基金協助他在砂拉越伊班族的宣教禾場興建木造教堂。當然,那時父親鼓勵他們在建堂的事工上多禱告,讓上帝知道我們的需要,供應我們的不足,來經驗上帝豐富和同在。
宣教的傳承
保羅說:我栽種,亞波羅灌溉,可是使它成長的卻是上帝。(林前3:6)
1966年,我和我的夫人、女兒陪同父親到砂拉越短宣,這是我1972年之後初次回砂拉越。在拜訪砂拉越民督魯的長屋Belong時,陪同我們的民督魯伊班年議會的教區長Rev. Augustine Layang Belon,要求自己在那時候分享信息,希望我父親翻譯給我和家人聽。他的信息讓我感動,他說:「Apai Biong(這是伊班族對我父親的尊稱:意思是父親大兒子Biong的爸爸)重回砂拉越短宣不是因為某個差會派來的,是因為關心我們而來的。我相信Apai Biong深信,耶穌基督的愛是世上最好的禮物,所以在沒有人資助下,他願意繼續關心過去他們在我們伊班族所撒下的福音種子。我們現在的信仰像被餵奶的嬰兒,希望我們信仰漸漸成熟後,也要學習他們吧福音傳給砂拉越還未信的人。」聽完他的分享,我的心如此的禱告:但願主給我力量,讓我接下這個事工,繼續關心伊班的教會。後來,我從伊班長者的回憶中聽到,當時Apai Biong生活在Long house中,和他們一起收割稻米;也常常和伊班族男人去打獵;甚至當大魚回流的季節,他和他們一起補撈魚。原來我父親當時早已融入他們的生活當中,接納和肯定Apai Biong。雖然他已過世多年,但在砂拉越的伊班教會中,感受到伊班牧者退我的禮遇,讓我有回家的感覺。
1997年父親輕微中風,因此我接下中布中會弟兄部於1998年赴砂拉越短宣的事工 ,開始我砂拉越宣教的旅程。父親於1999年二度中風前,我陪伴他最後一次的砂拉越短宣,除了看見他最後一次為Long house的雙胞胎舉行施嬰兒之外,也請父親告知我們所到之處的伊班信徒,若他將來無法再來,希望他們能接待我像接待他一樣。當時父親看見過去他們所訓練的教會崇拜領袖不是過世,就是老了!而銜接的年輕崇拜領袖,沒有受到好的訓練。原本就缺乏在地牧者(上帝的工人)的伊班年議會,又沒有好的崇拜領袖,事實上,多年來Long house的信徒,已經沒有機會享受禮拜了!所以父親認為伊班宣教必須發展成自治、自養及自傳的教會。因此有必要在伊般的宣教禾場上,設立在地的宣教訓練中心,積極培育年輕的宣教人才。
耶穌曾經三次對彼得說:餵養我的羊。事實上,這個呼召一直在進行中。上帝聽我們的禱告,於2001年父親蒙主恩召前,我們(砂拉越伊班年議會退任會長、1968年第一批宣教師林金元牧師及胞妹全慈信女士)在台北汐止林金元牧師的家,計劃興建砂拉越宣教中心;因此,2002年開始覓地,2003-2004年整地,2005年興建宣教中心,於2006年8月28日舉行宣教中心落成禮拜,當時有馬來西亞衛理公會會督 華勇牧師主持落成典禮。宣教中心建設期間,2004年中布中會議長松春成及2005年議長全天文兩位牧師,訪視過砂拉越的宣教中心。並推派中布中會松年部參與沙拉越宣教中心獻堂禮拜,透過老牧師們的祝福,讓我父親所屬的中布中會傳承延續台灣長老教會砂拉越的宣教事工。
參考資料:
威爾森著,〈天使在她身邊〉,(出版:基督教接菜種會)。
【Biaz Taki-hunang(全所哲牧師生平年表)】
1927 出生於南投信義鄉Dongaivan(隆凱泛)聚落。
1952 進入玉山神學就讀。
1954 成立中部布農族區會,立全所哲為首屆議長。
1957 全所哲為中部布農巡迴牧師,也為信義鄉布農教會首任牧師。
1960 於豐丘母教會封立牧師。
1962 豐丘基督長老教會獻堂典禮。
1971 成為海外宣教師派往東馬砂拉越宣教。
1987 台灣解嚴後,重返砂拉越短宣。
1977 輕微中風。
1999 計畫興建砂拉越伊班宣教中心。
2001 病逝於南投信義鄉豐丘部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