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仁愛宣教師對台灣的貢獻（上）

舊書堆中的珍寶

本人在彰基服務時，有一天下班後，照例前往圖書館看報紙，以舒解白天的工作壓力。無意間看到牆角有一大紙箱，上面寫著：「舊書，需要者請自取」，我好奇地趨前翻了一下。發現有些沒看過的書，其中一本是以台語（白話字）書寫的《公共衛生》，封面印著「彰化基督教醫院護理部編製」，沒有作者，沒有年代。我查考彰基的檔案，發現1954年是華仁愛宣教師（Miss Jeane Walvoord, R.N., B.S., M.P.H.,）擔任彰基的護理部主任。翌年（1955年）因為蘭院長要借重她的公共衛生專才，在護理部下設公共衛生單位；並創設護理學校，培養護理人才。於是，我開始尋訪當年華教師的學生，很幸運地找到陳幸瑜、殷垂娟等人。得知：「該書確實是華仁愛主任所著作，做為教導護生的教材，但是華仁愛宣教師早已退休回美國了。」

剛好由好友楊麗蓉小姐得知，原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服務的陳浩德牧師前往美國，我透過電話及E-mail和他連絡。得知華仁愛教師仍健在，住在威斯康辛州的荷蘭村，同時陳牧師給我兩則訊息：（一）據說現住支加哥的彭靜妍女士（賴子良牧師娘）是該書的翻譯者（英文翻白話字）；（二）陳牧師預定2011年感恩節假期要前往探訪華仁愛宣教師，希望能獲得更詳實的資料。

然而，世事難料，年老的華仁愛宣教師因跌倒，導致右髖骨骨折，手術後，於2011年12月4日安息主懷，享年102歲。

之後，我繼續搜集資料，期盼能為華仁愛宣教師撰寫一篇較完整的傳記；感念她一生殷勤為主作工，也感謝她為台灣護理界及公共衛生界所做的貢獻。過程中曾獲得前彰基護理部主任籃瑪烈及前彰基副院長郭文隆提供照片與資料，得知華教師的父親曾在日本長崎服務，卻不知其詳； 後經日本京都大學博士生三野和惠的協助，找到華教師一家在日本的詳細資料。

去年，我與內人也特地前往廈門鼓浪嶼旅行，尋訪華教師年青時服務過的救世醫院，目睹那歷經動亂歲月的建物，不勝今昔之感。特以為記。

宣教師世家

華仁愛宣教師（Miss Jeane Walvoord）於1909年7月9日出生於日本長崎。她的父親安東尼（Anthony Walvoord）是美國歸正教會派駐日本的宣教師。安東尼出生於美國威斯康辛州（Wisconsin），畢業於Hope College，求學期間在Grafschaap教會中認識來自內布拉斯加州（Nebraska）的Edith，她是牧師的女兒，面貌清秀氣質高雅，是一位活潑又有才華的女孩。安東尼向Edith求婚，1905年8月結婚，婚後他倆就遠渡重洋，前往日本的長崎渡蜜月，同時開始他們的宣教生涯。

安東尼在長崎的東山學院（Steele memorial Academy）擔任英文教師，並於1910年接任該校校長。東山學院位於長崎港山上的哥拉巴花園（Glover Garden），是當時外國人居住的地區。風景幽美，頗富異國風情。當地的青年為追求西方科技與思潮，常聚集於此。因此，安東尼為他們開辦基督教青年會（YMCA），傳授西方思想。

長崎是當年西方船隻出入頻繁的港口，很多船員到日本沒有住宿的地方，安東尼特地為他們設立船員之家（Seamen’s Home）讓船員在此得以有安適的居所。安東尼發揮基督博愛精神，讓出外人有地方住，同時宣揚福音。

華仁愛及其兩位姊妹的童年，是在日本長崎渡過的。宣教師的家庭每天要讀經、吟唱聖詩，華家三姊妹與父母在此過著平安喜樂的幸福童年。

主的呼召

華仁愛十歲那年（1919年），有一天。他們一家去郊遊，不幸，父親感染了炭疽病，經過治療後，不治過世。父親臨終前，三姊妹與母親圍繞病床前，她看到父親安祥的面容，確信父親回天家。當她們一起禱告時，華仁愛（Jeane），忽聞聲音說：「Jeane，妳將來要做宣教師。」當下，她便立志將來要追隨父親腳蹤，成為宣教師。

安東尼的告別禮拜在長崎舉行。當天，他的學生、同事，以及YMCA的會員、船員之家的工作人員、宣教師等等，都來參加。

安東尼臨終前，交待妻子Edith，要帶三個女兒回美國威斯康辛州的荷蘭村，與其姊姊住在一起，互相照顧。

翌年，1920年安東尼的母校Hope College來信邀請Edith到該校擔任學生宿舍舍監，感謝上帝，Edith有工作，有收入可以維持安定的家庭生活，也培育華仁愛三姊妹在Hope College完成大學教育。

專業訓練：護理教育與公共衛生

華仁愛從Hope College 畢業後，即申請到密西根大學（University of Michigan）攻讀護理教育，1931年華仁愛完成學業。她非常仰慕史懷哲，很期待能前往非洲，為那些有需要的非洲人民服務。但此時，歸正教會並沒有非洲工作的空缺，剛好，中國需要護理人材，於是她就前往中國福建廈門的鼓浪嶼，在教會設立的救世醫院（Hope &Wilhelmina Hospital）服務。該醫院是宣教師郁約翰醫生（Dr. John Abraham Otte）所設立。

(救世醫院創辦人郁約翰醫師銅像)

華仁愛在鼓浪嶼期間，因水土不服，患了場大病，感染惡性瘧疾，高燒不退，進入昏迷狀態。期間，似乎聽到同儕Henry Poppen醫師建議：「最好通知她母親Jeane病危的消息。」此時，Jeane突然驚醒，以微弱的聲音告訴護理人員：「等明天再說吧！」因為她聽見主說：「妳的工作未完成，時候未到。」醫護人員照辦了。

翌日，她退燒了，且漸漸恢復健康。病後，Henry Poppen醫師建議她回美國療養一段時間再回來。她聽從醫師之言，回美國。後來，她覺得父親是死於傳染病，自己也深受傳染病之苦，不如利用養病期間進修公共衛生，對於她此後的工作，想必有幫助。於是她回到密西根大學，攻讀公共衛生與護理的碩士學位。

畢業後，適逢二次世界大戰，她就在當地工廠的公共衛生部門工作，之後轉任密西根州政府的公共衛生部門任職。經過一段日子，Jeane的健康恢復了，此時，歸正教會徵詢她是否願意回到中國工作？Jeane欣然接受差會的建議，回到鼓浪嶼的救世醫院，時值1948年。

宣教師撤離中國

二次世界大戰後，中國陷入國共內戰，世面一片混亂，物價高漲，民不聊生。1949年毛澤東的軍隊來了，發生許多超乎想像的事——排斥異己，慘烈鬥爭，就在醫院鄰近的協和廣場上（Union Chruch）槍決異議份子等等，帶給醫院內的宣教師與員工們惶恐與不安，不知將發生什麼事，於是宣教師的家眷全部撤離，只有宣教師留下來固守崗位。卻遭受嚴密的監視與管控，宣教師們只要與外人交談，就會被警察詢問。此時，華仁愛只能加緊訓練當地的護士，希望她們能接替護理工作。

接著，院長被拘留了，全院籠罩在緊張、恐懼的氣氛中。同時，他們的日常用品及食物的供應也出了問題。感謝上帝！幸有一位女士，常常趁黑夜送來生活必需品。接著，新政府禁止他們使用美國支票，後來因一位當地的商人與香港有生意往來，設法替他們換美金。

因為當局對外國人的懷疑、不友善，大家覺得離開比較好。於是向當局申請離開鼓浪嶼，結果被告知：「如果要離開，必須先告知當地居民，若有欠當地居民金錢，或居民對他們的離開有異議者，可向警方控訴。」如此，經過一段時間，無當地人提出控訴，終於在1951年時，院長Henry Poppen被起訴，判刑而驅逐出境，其餘宣教師也准許離開，但規定每人只能攜帶一只小皮箱走。他們一行人搭公車到附近的小鎮乘船，輾轉了一星期之後，終於踏上香港，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每個人深深感受到自由的可貴。華仁愛在香港短暫停留後，就回到美國。

差遣到菲律賓、台灣

1952年差會覺得華仁愛有護理背景，又受過公共衛生的專業訓練，是一位難得的人材，邀請她前往菲律賓的宿霧市（Phillippine Cebu City）一所醫院籌設之護理學校，同時在當地推展公共衛生的計劃。為此，華仁愛的好朋友，特地贈送她一部嶄新的黑色車子，做為在當地推廣公共衛生之用。

1954年，她在菲律賓的工作告一段落，差會派她與另一位曾在廈門工作的宣教師Ruth Broekema一起到台灣。由於他們兩位都會閩南語，很快就能適應台灣的生活環境。到台灣後，他們發現台灣與廈門的生活水準差距很大。台灣的基礎建設完善，無論水電、交通等等都很方便，台灣的生活條件比福建好很多。

正巧，當年（1954）彰化基督教醫院護理部的賀恩惠主任休假回英國，蘭大弼院長就聘請她為護理部主任。並於1955年請華仁愛設立護理學校，引用美國訓練模式與課程，為彰基的護理教育奠定了良好基礎。

開創彰基的公衛部門

因為華仁愛有美國公共衛生的碩士學位，且有在美國與菲律賓從事公衛的工作經驗。彰基為借重她的專才，在1955年設立了公共衛生部門，從事預防醫學的工作。這是台灣地區的醫院，正式有公共衛生部門的開始。

醫院開始重視公共衛生，安排公衛護士協助做產前、產後及新生兒的院內衛生與家庭追蹤訪視的工作。當年從事公共衛生的護理人員有謝惠美、廖秀鳳及紀麗美三位護士。同時，華仁愛也親自率領醫師到偏遠地區的教會去做義診及衛生教育。因此華仁愛用心收集美國公衛的資料，編一本白話字的《公共衛生》（Kong-Kiong oe-seng），做為護校的課本，也做為公衛護理人員的參考書。

據參與該書翻譯的彭靜妍女士說，起初華仁愛是以英文寫作，再由彭靜妍女士譯為台語白話字。當時彭女士是彰基手術室的護理長，同時也是華仁愛的秘書。

以白話字出版的《公共衛生》

《公共衛生》乙書完成後委由嘉義的宣道社印行，這是繼戴仁壽醫師於1917年編著《內外科看護學》後的另一本白話字醫學著作。華教師利用這兩本台語醫療著作來教導護理人員，也教她們以台語（白話字）寫護理記錄。

《公共衛生》一書，內容分為：

1. 何謂健康

2. 如何促進健康

a.食物與營養

b.睡眠、休息與運動

3. 什麼症狀要就醫

4. 就醫前之處置

5. 病人之照顧

6. 傳染病之預防

7. 家庭中必備的急救用品

全書以台語白話字寫成，醫療人員之外，一般人也可以容易看懂。

華仁愛宣教師後來又到馬偕醫院，促成馬偕護校的創立。有關她的晚年生活和對台灣的諸多貢獻，下期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