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期待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不分族群,都擁有尊嚴,以自己的族群為傲,又能好好一起生活下去。
作者︱Savungaz Valincinan (布農族,國會助理)
整個社會社會要一起面對
我是Savungaz,來自原住民族青年陣線,目前在時代力量立法委員高潞·以用·巴魕剌的辦公室,之前一年半則是在民進黨中央黨部工作,參與原住民政策規劃和選舉等。為何要講這些?主要是因為我進入政治工作以後,覺得和街頭運動不同的是,不能只是喊著:「我就是我」,你必須讓人知道你是誰,才能開啟對話,不然就是陷入無窮盡的對立衝突,在這種情況下,轉型正義根本不可能達成。正如林益仁老師所講的,轉型正義不只是國家對原住民的問題,轉型正義是整個社會要一起面對的。
我最近感受到的困境是什麼呢?就以最近立法院的情況來說,民進黨立委非常緊張又興奮,他們好不容易可以把白色恐怖的壓迫、國民政府的惡行拿出來談,藉著立法有機會去清理、糾正不公義的事情,我理解這對民進黨以及支持民進黨的主要族群(1949年前就居住於此的)很有意義,在過去這些人和我們一樣被外來殖民政權欺壓,他們的認同也受到壓抑甚至迫害,那樣的心境和命運我們都能同理。但在這個關鍵時刻,原住民為什麼非站出來不可?為什麼高潞·以用、高金素梅、鄭天財,甚至民進黨的陳瑩,要站出來?因為原住民有共同的焦慮:「你們的談完了,那我們的呢?」 現在很危險的是,轉型正義竟然分成你的、我的、他的,可是整個台灣的呢? 我們必須強調,談轉型正義不能不包括原住民。在立法層次上,因為面對的範疇和對象不一樣,的確可能有必要分來處理,但是在談「轉型正義」這個概念時,不應該分開。原住民要爭取的不是賠償,因為若是得到賠償之後,歧視還是存在,並不是真的轉型正義。
所有族群互相尊重,都有尊嚴
我們要的轉型正義,是想看到五十年、一百年後的台灣沒有漢人存在嗎?事實上不是,我們期待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不分族群,都擁有尊嚴,以自己的族群為傲,又能好好一起生活下去,和平相處。台灣最可怕的是,過去的壓迫對立太強烈,以至於大家都只能談「我群」的利益,但其實台灣已經是一個既真實又模糊的生命共同體,根本不該彼此對立。比如說,平埔族群是不是原住民?當然是啊!沒有人會認為不是。但在官僚系統的操作下,平埔族群和原住民族就成了兩件事,變成是資源爭奪的場域。根本不該是這樣。
我們應該做的,是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告訴你我是誰,彼此傾聽對方的故事。最近參加了一場族群語言平等的會議,很特別的是,每個族群的人都用自己的語言發表談話,客家人講客家話,閩南人講閩南話(這用語可能有人又有意見,要說是台灣人、台灣話也可以啦), 高潞·以用委員也以阿美語發言,之後她說:「希望以後原住民各族的語言,也可能像客家話、閩南話一樣,大家都稍微聽得懂。」這是一種相互尊重的態度。
轉型正義要先盤點問題
最近有學者在網路上發表文章討論轉型正義的立法,認為轉型正義是威權到民主的過程,把其它議題都加進來,變成一淌渾水,根本是國民黨的陰謀。還有學者認為原住民沒有把轉型正義的定義搞清楚。這種說法真傷人。雖然一開始「轉型正義」是德國在經歷納粹之後反省再出發,但轉型正義在不同國家不同情境,會長出不同的樣貌來。加拿大和澳洲,就是用轉型正義的概念來處理國家和原住民的關係。我們在台灣推轉型正義,應該不是去做這個名辭的學術定義,而是應該盤點過去的歷史,到底有哪些不正義?哪些關係是需要修補的?然後共同尋求解決的方法,發展出切合我們社會所需要的轉型正義方案。
某學者還有一看法我覺得荒謬,她認為應該立法解決「原漢問題」,可是原住民的問題並非原住民和漢人之間的衝突、互相歧視,而是在社會上位階不同。造成這種階級不平等的狀況,可能是歷史因素,也還有經濟不平等、人口多寡等等因素。該解決的絕對不是原漢差異。
小英總統說要道歉,我們是感覺很有誠意,可是也僅有誠意而已,似乎沒辦法搞清楚該做的是什麼?有傳出說要組織原住民的真相調查委員會,但是這個會可以做什麼?寫報告嗎?寫完報告,全國就會知道:「喔,原來原住民不是騎山豬上學的」?原住民的處境就會改變嗎?其實我們並不急,我們知道要翻轉是漫長的過程,即使立了個法,即使小英總統在八月一日道歉,也只是一個開始。我們所期待是:誠誠實實面對問題,盤點應該做的事情,確實擬出可行的方案,而不是講一些聽起來或許很感動人的漂亮話,拋出很美的想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