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鍾友全／濟南長老教會執事
圖｜紐約公共圖書館（NYPL）免費授權
台灣若自亂陣腳，瀰漫著失敗主義和投降主義，向國際傳達出頹喪消沉的訊號，更可能動搖盟友挺台的意願，進而引誘習近平犯下跟普丁一樣的錯，反倒將台灣置於險境。
被推向國際鎂光燈前的台灣
知名英國週刊《經濟學人》2021 年 5月 1 日以「全球最危險的地方：台灣」為封面出刊，指出美、中在台海周邊加大軍事部署，一旦爆發衝突將對全球造成毀滅性的影響，台灣的安全議題獲得全球前所未有的關注。確實，解放軍近年來頻繁在台海周邊操作戰爭邊緣的「灰色地帶作戰」，包括軍機進入我國西南防空識別區（ADIZ）和越過台海中線的架次大幅增加，在台海進行針對性的演練，最高峰是 2022 年 8 月初回應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台的圍台軍演；同時，在輿論目光外的無煙硝戰場也從未間斷，除了行之多年的「統戰」攏絡與利益收買外，中國還效法俄國，利用民主國家的自由多元，操作「認知作戰」，以虛假或爭議資訊製造或放大台灣社會內部矛盾，操作「疑美論」和「棄台論」，企圖使政府失去公信力、民眾失去強化與美國合作的意願，最終迫使台灣自願走向統一，或在武力犯台之際失去抵抗意志。儘管各界在解放軍動武可能性和實際能力仍有歧見，但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把炮火從想像帶入現實世界，戰爭的陰影霎時間儼然已壟罩在台灣上空。
美中台關係的長期因素
台海局勢深受兩岸內部與國際的長期變化影響。做為外來政權的國民黨雖以威權與恩庇侍從體制（patronage clientelism）在台灣站穩腳跟，終究難敵台灣人民從日治時代起爭取自主與自治的「百年追求」。深具民主信念的本土黨內精英李登輝結合非國民黨勢力推動民主化與本土化，自此民主自由與人權保障成為基本要求，選舉和政治參與促成「公民民族主義」（civic nationalism）及命運共同體意識，台灣人認同逐年成長並穩定超過中國人認同。儘管 2008 年國民黨重新上台後，兩岸交流與經貿關係快速進展，對經濟依賴可能導致喪失政治自主性的憂慮卻也催生了 2014 年的太陽花運動，以及再次政黨輪替，2019 年香港反送中運動更助力蔡英文總統以史上最高的 817 萬票連任，反對統一已成台灣主流民意。
中國在改革開放後走向「政左經右」路線，經濟領域自由化，但政治方面仍堅持中共一黨專政。2012 年習近平上台後，打破鄧小平為避免重蹈毛澤東覆轍所立下的集體領導和任期制等政治規矩，藉反腐、打貪，整肅黨內並安插習家軍，及成立各種工作協調小組集中權力，營造個人崇拜和動員民族主義，更修憲廢除國家主席兩任限制，在 2022年中共「二十大」取得總書記第三任期且很可能長期執政；同時，對內採取更高壓的統治，包括進一步緊縮言論和集會結社空間，取締、抓捕未被官方收編的家庭教會，拆除教堂、十字架及清真寺，廣建監視器和發展「社會信用體系」與「健康碼」進行社會監控，加強漢化教育消滅少數民族文化，在新疆以反恐為名義建立「再教育營」、拘禁維吾爾人等大量少數民族，強力鎮壓港人對民主自由的追求等。中國自豪其走出不同於西方路徑的「中國式現代化」，台灣則逐漸成為國際矚目與肯定的民主國家，兩岸認同與價值間的差距越來越大。
國際情勢也走向美、中競爭和去全球化的新局面。美國在二戰後建立以聯合國為首的多邊體制和以全球化掛帥的自由貿易體系，在蘇聯瓦解後更成為單極獨霸。面對冷戰結束後國力尚不足與自身比肩的中國，美國既覬覦其廣大市場潛力和經濟利益，也自負根據現代化理論的「交往」（engagement）政策，可以藉經貿往來促使中國因富裕走向民主化。然而中國崛起後，與陷入反恐戰爭和 2008 年金融海嘯泥淖的美國急遽拉近國力差距，且非但沒有趨向自由開放，更自豪「東升西降」是大勢所趨，高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積極主導區域和國際議題，使得美國益發疑懼中國將挑戰美國地位，並顛覆既有的世界秩序。
標榜「美國優先」的川普 2017 年就任總統後，美中關係不久便急轉直下。美國長期以來對全球化下產業外移與貿易失衡，中國竊取、強迫技術轉移，和補貼輸出有國安疑慮的科技產品所累積的不滿，爆發為對中國的貿易戰和科技戰；並為圍堵中國威權主義的全球擴張，更在《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指中、俄為競爭對手，提出「印太戰略」，建立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機制；而 2019 年從中國武漢爆發旋即擴散全球的 COVID-19 疫情，更引發究責中國隱瞞，和對防疫等關鍵物資依賴中國生產的憂慮。拜登 2021 年就任總統後，遏制中國的方針不變，2022 年《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強調中國是唯一既有能力、也有意願重塑國際秩序的競爭者，但與川普不同的是，拜登更強調重振美國領導世界的角色，以及與盟友合作，號召多國基於新疆人權問題「外交抵制」北京冬奧，提升 QUAD 合作，建立美、英、澳同盟（AUKUS），延續並擴大科技輸出限制，更祭出「晶片法案」壓制中國半導體產業發展。許多美國政經菁英都認為交往政策已然失敗，未來只能加倍努力與中國競爭。
黑暗逼近，但遞向台灣的燭火益發光亮
中國從未放棄對台灣的領土野心，習近平一語「兩岸政治分歧問題不能一代傳一代」表現出急迫感。在民進黨政府上台後，中國逐步停止兩岸官方接觸、觀光客與學生來台，及部分台灣產品進口，另奪取台灣邦交國、打壓台灣國際參與。習近平 2019 年提出「習五點」，明言「九二共識」即是兩岸同屬一中和「一國兩制」，探索民主協商和「『兩制』台灣方案」，一步步升高政治壓力，企圖迫使台灣接受北京當局強加的政治框架。
對美國而言，支持台灣具有捍衛自由民主、區域和平穩定和全球經貿的重大利益。習近平上台後展開「戰狼外交」，以「銳實力」使西方社會有關中國的言論和娛樂產業自我審查、噤聲，甚至被指控影響輿論和選舉；另一方面，中國在南海爭議海域填島造礁進行軍事化，海警船常態性進入釣魚台海域，中、俄軍機軍艦進行聯合巡航，並在 2021、2022 年繞行日本，將影響力深入太平洋島國。尤其，在烏俄戰爭中的曖昧態度及與俄國的緊密協作，使民主自由國家對中國的疑慮逐漸升高，美國皮尤研究中心長年追蹤的對中觀感民調顯示，多國反中民意普遍高漲。台灣位處第一島鏈的關鍵戰略位置，是全球半導體和精密工業的重要生產基地，台灣海峽也是全球貿易量名列前茅的海空航運線，一旦台海爆發衝突，對世界經濟的衝擊將更甚於烏俄戰爭，進而可能重挫周邊國家對美國安全承諾的信心，乃至使民主自由陣營在對抗威權擴張的戰線中敗下陣來。美國共和黨參議員 Dan Sullivan 和歐洲議會最大黨團人民黨主席 Manfred Weber 稱台灣是自由民主對抗威權專制的關鍵前線，猶如冷戰時期的西柏林，並非誇大之詞。
隨著中國對台壓迫和美中競爭升溫，美國也加大對台支持力道，包括提升訪台官員層級，美艦以平均每月一次的頻率通過台海並強調是國際水域，國會通過「台灣旅行法」、「台灣保證法」和「台北法」等多部友台法案，多位參眾議員訪台表達支持，並在北約、歐盟、G7 及日、澳、韓、英、法等多邊和雙邊高層會晤共同聲明台海和平穩定的重要，多次向中國表達不接受片面以武力改變台海現狀，拜登上任以來更四次公開表示將出兵干預中國武力犯台，此外，歐盟及英、法、德、加拿大等國也制定印太戰略，國會團陸續訪台表達關切台海情勢，可以說，台海和平穩定的重要已經成為國際共識。
希西家或亞哈斯，That’s the Question
所羅門王死後，盛極一時的以色列分裂成南國和北國，北國以色列悖逆上主，最終亡於亞述人之手，南國猶大也意志不堅，在順服與背棄上主之間擺盪。猶大王亞哈斯迭遇外族入侵，卻病急亂投醫，以為丟棄信仰、屈從敵人，向外患亞述進貢財寶、祭祀敘利亞的神明就能免於災難，反而益發得罪上主，兩面不討好，亞述更加「nńg-thô.-chhim-ku̍ t」（軟塗深掘），繼續欺凌猶大王國。相反，其子希西家王「效法先祖大衛王的榜樣，做了上主認為對的事」（王下十八3），潔淨聖殿、改革宗教並拆毀異教神廟；面對亞述人兵臨城下的威脅時，他冷靜整軍經武，並鼓舞同胞：「要堅強，要勇敢！不要怕亞述皇帝和他所率領的軍隊，因為與我們同在的那一位比跟他同在的更有能力。」（代下卅二 7）最後上主差遣天使殲滅亞述軍，戰前遣使侮辱猶大國的亞述皇帝西拿基立兵敗回國後被幾個親生子刺殺（參代下廿九～卅二）。
台灣的處境雖有山雨欲來的跡象，但尚未到衝突一觸即發的地步。在緊繃的張力下，我們不應低估美國維護台海和平的決心和能力，更應該清醒冷靜並強化自我防衛，才是保障台灣和平安全的根本之道。普丁揮兵烏克蘭正是看到烏國陷入內部政爭紛亂又有親俄分子暗助，設想不數日便會棄甲曳兵，豈料低估烏克蘭軍民的抵抗意志，迄今陷入戰場節節敗退和國際制裁的泥淖中。台灣若自亂陣腳，瀰漫著失敗主義和投降主義，向國際傳達出頹喪消沉的訊號，更可能動搖盟友挺台的意願，進而引誘習近平犯下跟普丁一樣的錯，反倒將台灣置於險境。
國際媒體對九合一地方選舉結果的解讀著重在內政因素，事實上，2024 年和之後的總統與立委大選才是台灣向國際展現意向的重要關鍵。人在遭受考驗時更應該堅定信念，因為，「上主要在你前面親自帶領你，與你同在。他不會忘記你，也不會丟棄你。所以，你不要喪膽，也不要驚惶。」（申卅一8）。
